铃铛内的锁芯转动声像某种古老钟表的秒针。
苏璃低头凝视凹痕中苏醒的五道虚影——初代茶祖的青铜冷光、二代血墨先民的暗红咒印、三代星灵机械师的银蓝代码、四代水晶生命的棱镜折射、五代古兽祭司的骨茶图腾。它们彼此交织,在铃铛内部形成微缩的文明星璇,而最核心处,嫩芽化作的九重锁芯正随归墟天幕上的第九月同步旋转。
每转一格,锁具结构就解开一道封印。
每解一道,苏璃的皮肤就浮现出对应的纹路——青铜茶枝从左手腕蔓延至肩胛,血墨经文在脊背游走,银蓝机械纹爬满右臂,水晶棱镜在锁骨处形成护甲,而古兽图腾盘踞心脏,像第二枚跳动的器官。
茶亭已经不复存在。
堕落守护者崩塌后,翠绿匕首的残骸污染了这片空间,将木质结构腐蚀成扭曲的金属废墟。唯有矮几幸存,表面浮现出归墟的全息投影——八轮残月环绕中的第九月,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最后的阴影缺口。
“还剩多少时间?”
初代虚影的声音直接震荡在苏璃的神经末梢。二代血墨先民立刻在归墟投影上划出刻度——暗红文字组成倒计时:“七刻”。
按归墟的时律换算,约等于现世的七个时辰。
“找齐剩余三道残魂需要五刻。”三代星灵机械师快速演算,“破解最终锁芯要两刻。”
“没有容错率。”四代水晶生命折射出冰冷的光谱分析。
五代古兽祭司的图腾突然发烫。骨茶纹路在苏璃胸口收缩,挤压出简短讯息:“第六劫在暴君黑潮的胃囊里。”
这个坐标让所有虚影沉默。
暴君黑潮——第五劫的毁灭者、第六劫的培养基、如今归墟最危险的混沌地带。它的“胃囊”并非物理空间,而是所有被吞噬文明的痛苦记忆压缩成的滋味地狱。
铃铛突然倾斜。
不是苏璃操控,而是锁芯旋转到特定角度时触发的自动指引。内壁凹痕投射出光路,指向归墟投影的西北象限——那里有团不断变换形态的污渍,时而像溃烂的伤口,时而如沸腾的沥青。
“黑潮在移动。”二代血墨先民突然切割自己的虚影,将部分血墨注入投影,“它正被第九月牵引……在主动靠近第七劫的纯白火种。”
苏璃想起堕落守护者体内那块自爆的碎片。纯白火焰中跪坐的人影,很可能是第七劫的变量残魂。而黑潮扑向火种的行为,像极了黑暗本能的畏光反应。
“两劫残魂会互相吸引。”初代茶祖的青铜纹路突然蔓延到苏璃的眼球表面,赋予她穿透归墟迷雾的视野,“我们分头行动。”
虚影们迅速达成共识:
初代与二代前往黑潮胃囊,解救第六劫的兽形暴君——它被第七劫变量封印前,曾是古兽族的守护神;
三代与四代追踪纯白火种,遏制黑潮的吞噬进度;
五代则留在苏璃体内,用骨血图腾稳定她身上不断增殖的文明编码。
分离的刹那,苏璃感到铃铛重量骤减。五道虚影离体后,锁芯旋转速度明显放缓,但皮肤上的纹路开始不受控地增殖——青铜茶枝开出带刺的花,血墨经文渗出铁腥味,银蓝机械纹发出嘈杂的电流音。
“你的身体在排斥多文明编码。”古兽祭司的虚影在她心脏处收缩,“需要媒介调和。”
它引导苏璃看向自己的手腕。
堕落守护者消散后,那块骨茶图腾碎片化成的兽骨项链正逐渐变色——从惨白转为青褐,最后凝成茶膏般的半透明胶质。
“嚼碎它。”
苏璃扯下项链塞入口中。
兽骨在齿间碎裂的瞬间,极端滋味爆炸般席卷味蕾:
暴君黑潮的绝望、古兽族赴死前的愤怒、第六劫变量被吞噬时的不甘……所有极端情绪被压缩成一块茶痂,此刻在口腔中重新溶解。
痛苦达到顶峰时,滋味突然转平。
像最劣等的粗茶在第一百次冲泡后,终于释尽所有苦涩,只剩最原始的草木本味。
皮肤上暴走的纹路立刻温顺下来。
青铜茶枝停止开花,转为结出微型茶果;血墨经文沉淀成暗红底纹;银蓝机械纹自行拆解重组为更简洁的回路。
“第六劫的茶痂是情绪稳定剂。”古兽祭司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只能维持三刻。”
归墟投影突然剧烈闪烁。
西北象限的黑潮污渍扩大了十倍,正中央却亮起针尖大的白点——纯白火种在反击。与此同时,东南方浮现出初代茶祖的青铜标记,正与某种庞大兽形阴影缠斗。
倒计时还剩六刻。
苏璃刚要行动,脚下的金属废墟突然塌陷。
不是自然崩塌——地板裂口处涌出粘稠的翠绿色浆液,带着与“酆荼”解剖刀同源的能量波动。浆液自动塑形成无数微型匕首,组成密不透风的刀阵。
“嫁接者的清理程序。”古兽祭司的图腾发烫预警,“他在回收失控的实验场。”
最近的翠绿匕首已刺到眉前三寸。
苏璃本能地抬手格挡,腕间青铜茶枝突然暴长,与匕首相撞发出金属铮鸣。令人意外的是,茶枝表面被划出伤口,渗出的不是汁液,而是……
铃铛凹痕的投影。
匕首触及投影的刹那,竟像被烫到般蜷缩后退。
“锁芯编码!”古兽祭司狂喜,“你的文明纹路正在生成防火墙!”
苏璃立刻主动划破茶枝。
青褐色汁液在空中凝结成凹痕图谱,所有接触到的翠绿匕首都开始剧烈颤抖,随后像烈日下的雪糕般融化。但浆液似乎有某种群体智能,立刻改变策略——不再攻击,而是汇聚成半球形罩子,要将她永久封存。
“去黑潮方向!”古兽祭司指引她看向罩子唯一的薄弱点——那里有块未愈合的裂隙,形状酷似暴君的吞噬旋涡,“它不敢完全模拟第六劫的印记!”
苏璃撞向裂隙的瞬间,皮肤上的银蓝机械纹突然活化。三代星灵留下的代码自动重组为钻头形态,在翠绿屏障上撕开临时通道。
逃脱的代价是右臂严重灼伤。
机械纹路被腐蚀成焦黑色,像烧坏的电路板。但更严重的是归墟环境的变化——天空中的八轮残月全部转为暗红色,像被血墨浸泡过。而中央的第九月,阴影部分已经填补了三分之二。
倒计时跳动到五刻。
苏璃跌落在归墟的实质化黑暗中。
这里不是虚空,而是类似沼泽的胶状地带。每迈一步都需要极大力量,因为黑暗具有粘稠的吞噬性,会主动缠绕肢体。古兽图腾在胸口持续发热,勉强驱散着周围的恶意。
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
初代茶祖的青铜光芒与某种巨兽的剪影在远处交织缠斗。那兽形足有山岳大小,轮廓不断在实体与黑雾间切换:时而露出古兽族的骨刺背脊,时而溃散成纯粹的暴君形态。
“第六劫的变量……”古兽祭司的声音带着颤抖,“它被黑潮污染了核心。”
苏璃加快脚步,却在百米外被迫停下。
交战中心形成了能量风暴——青铜茶枝组成的牢笼正压制兽形,而黑潮从兽口喷涌,不断腐蚀初代的封印。二代血墨先民不见踪影,只有地面新增的血墨经文证明他曾介入战斗。
铃铛突然剧烈震动。
凹痕中的第六道虚影虽未觉醒,却产生了强烈共鸣。苏璃福至心灵地举起铃铛,让锁芯转动的声波传向战场。
兽形突然静止。
它的一只眼睛(如果那团旋涡能称为眼睛)转向苏璃,旋涡深处闪现出短暂的清明——酷似古兽图腾的骨刺花纹。
这瞬间的破绽被初代茶祖抓住。
青铜茶枝暴长,刺入兽形眉心。没有造成伤害,而是开始净化——青铜纹路如疫苗般注入黑潮,所过之处,污浊褪去,露出原本的青褐色皮毛。
“快!”初代的声音直接炸响在苏璃脑海,“用铃铛接住它的茶痂!”
兽形开始剧烈挣扎。
黑潮与青铜在它体内拉锯,导致躯体不断扭曲变形。当苏璃冲到足够近处时,正看到它痛苦地撕开自己胸口,抓出团被黑雾包裹的物体——
第六劫的茶痂。
不是固体,而是不断在液体与气体间切换的琥珀色雾团。核心处封印着半枚古兽幼崽的乳牙。
苏璃刚要接过,异变陡生。
归墟天幕上的八轮血月突然投射下光柱,精准笼罩战场。初代茶祖的虚影瞬间暗淡,青铜茶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更可怕的是,第六劫茶痂在血月光中开始雾化,眼看就要消散。
“第九月在抽取前劫能量!”古兽祭司的图腾突然脱离苏璃胸口,化作实体扑向茶痂,“接住它!”
苏璃纵身前扑。
铃铛凹痕自动调整角度,在茶痂即将消散前将其收容。第六道虚影立刻觉醒——人首兽身的女性形象,怀中紧抱着那枚乳牙。
但代价惨重。
血月光扫过苏璃后背,皮肤上的血墨经文被烧灼掉大半。二代虚影留下的保护性编码几乎全毁,只剩心脏处的古兽图腾还在强撑。
初代茶祖的虚影已经淡到近乎透明。
“走……”青铜纹路在地上划出最后指引,“纯白火种在……东南……深渊……”
倒计时还剩四刻。
第九月的阴影覆盖四分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