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女儿...“
苏建元猛地坐直。
“颜颜要给我打电话?”
“等着。”听筒里一阵窸窣突然传来清亮的喊声。
“爸!”
钢笔啪嗒掉在地上。
苏建元盯着窗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
“你... 你在哪?”
“厨房呀!糖醋鱼快糊了!”电话那头的笑声让苏建元手指发抖。
“妈非说您最爱吃这个。”
“你回国了?”苏建元扯松领带。
“什么时候...“
“十一点的航班。”妻子抢过电话,“现在忙不忙啊苏局长?”
苏建元已经抓起外套。
“天塌了也得回。”
他突然压低声音。
“那件事... 告诉颜颜没有?”
“给你留了半小时坦白时间。”
电话挂断前传来妻子的轻笑。
陆承钧正用打火机烤着新烟卷。
“丫头回来了?”
“回来了!”苏建元差点撞翻椅子,“说是做了糖醋鱼让我回去一起吃。“
“赶紧滚蛋。”老军人吐着烟圈摆摆手。
“我倒要看看留洋回来的丫头是不是更水灵了。”
苏建元搓着手指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 老陆你说我该怎么跟颜颜说林野的事?那丫头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陆承钧突然拍桌大笑震得茶杯盖叮当响。
“我当什么事!包在我身上。”
他扯开风纪扣露出晒得黝黑的脖子。
“你放心我保证颜丫头不会跟着那小子跑。”
没等苏建元反应老军人已经拽着他胳膊往外走。
司机小张看着后视镜里不断看表的领导,油门踩得比平时深。
轮胎碾过减速带时苏建元抓着扶手说。
“慢点!”
可下一秒又催。
“再快点。”
平时一小时的路程今天只用了四十分钟。
苏建元甩上车门就往院里冲。
“颜颜!爸爸回来了!”
厨房纱帘一掀系着碎花围裙的苏颜举着锅铲蹦出来。
“爸!”
她像小时候那样跳起来挂住苏建元脖子,发梢沾着葱花香气。
“想死你啦!”
“哎哟我的老腰...“
苏建元抱着女儿转了两圈才放下,额头沁出汗珠。
苏颜 “吧唧 “亲在他脸颊上。
“老爸老当益壮嘛!”
“快去见你陆爷爷。”建元揉着腰指向门口。
陆承钧正摸着胡子跨过门槛,苏颜立刻蹿过去。
“陆爷爷你这胡子都能扎辫子啦!”
“去去去!”
老人慌忙护住花白胡子。
“上周刚修剪过。”
苏颜扭头就告状。
“爸!陆爷爷凶我!”
眼睛眨得跟小时候要糖吃一模一样。
陆承钧气笑了。
“来来来,你看哪根不顺眼自己拔。”
厨房飘来糖醋鱼的香味。
苏夫人端着蒸笼出来用胳膊肘顶开丈夫。
“眼里就只有你闺女是吧?”
苏建元嘿嘿笑着搂住妻子肩膀。
“老夫老妻的还吃醋...“
“谁吃醋了!”
苏夫人掐他胳膊。
“我是说女婿的事!”
陆承钧眼睛一亮。
“颜丫头交新男朋友了?好事啊!总算能走出...“
他突然刹住话头看了眼苏颜。
苏夫人朝厨房努嘴。
苏建元狐疑地走过去炒菜声里混着熟悉的哼歌声。
他掀开厨房帘子,系着围裙的高个子正颠勺,后脖颈那道疤在蒸汽里若隐若现。
“苏叔。”
林野转头笑了笑,锅铲翻动着青椒肉丝。
“好久不见。”
苏建元倒退两步撞上冰箱。
“你... 你是人是鬼?”
他使劲揉眼睛。
陆承钧拉着苏颜走过来。
老人促狭地笑。
“老苏啊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你早就知道?”苏建元声音都变了调。
“追悼会那天,他躺棺材里我就看出来了。”
陆承钧挠挠胡子。
“但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名堂就没说。”
他拍拍苏建元肩膀。
“对不住让你们白伤心这么久。”
苏建元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叮当响。
“老陆你可真行!我和颜颜妈哭得都快背过气,你倒好憋着不说还看笑话!”
陆承钧往沙发里缩了缩。
“老苏你听我解释......”
“难怪林野 ' 死' 的时候你一点都不伤心,合着是在演戏啊?”
苏建元气得直喘粗气。
“我也是听命行事!”
陆承钧举起双手投降。
“你要算账找正主去。”
苏建元猛地转向林野。
“小子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林野正给苏颜剥橘子。
” 叔,当时境外势力盯得太紧,诈死是唯一能保全所有人的办法。”
他声音越来越低。
“我连颜颜都没敢告诉......”
“你知不知道你苏阿姨吃了多少安眠药?”
苏建元眼眶发红。
“她心脏本来就不好......”
苏夫人突然从厨房探出头。
“我身体好着呢!别拿我说事训孩子!”
她拽着林野胳膊就往餐厅拉。
“颜颜过来帮我端菜。”
陆承钧看着三人背影噗嗤笑出声。
“老苏你这家庭地位......”
“我这是上当受骗还不能发牢骚了?”
苏建元抄起沙发垫砸过去。
“大喜日子说这些活该挨骂。”
陆承钧灵活躲开。
“堂堂部级干部跟孩子较什么劲?”
他说完就溜去餐厅留下苏建元独自运气。
餐厅里飘着糖醋鱼的酸甜味。
苏颜正往林野碗里夹菜堆得小山似的。
苏夫人开了瓶永盛祥冰酿,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荡。
“这酒好啊!”
陆承钧抿了一口眼睛发亮。
“小林你这酒要在华夏酒业史上留名的。”
林野刚要说话,陆承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苏夫人赶紧给他拍背好半天才缓过劲。
“您又抽烟了?”
林野皱眉。
“瞎说!”
陆承钧抹了把嘴角。
“让酒呛着了。”
“永盛祥冰酿度数低怎么可能呛着?!”
林野叹气。
“您这肺......”
“知道啦知道啦。”
陆承钧摆摆手打断他。
“我尽量戒!!”
林野没再劝。
六十年的烟瘾早渗进骨髓,强行戒断说不定真要了老将军的命。
陆承钧把半截烟按灭在核桃壳堆里,突然笑起来。
“当年在猫耳洞蹲着抽霉烟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