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缓缓降落在巴黎夏尔·戴高乐机场。两人拖着行李走出出站厅,迎面是一片明净的午后阳光,混杂着陌生的法语与人潮的喧哗。
林恩先一步走到通道尽头,只见一位身着剪裁考究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微微起身,双手抱拳,向他们行了一个恭敬的鞠躬:“monsieur, jeune ma?tre a?né(先生,大少爷),欢迎来到巴黎。”他语速轻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礼节。
林恩微笑回应,用流利的法语简单寒暄了几句,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邱白:“你想先回家休息呢,还是想先在巴黎转转?”
邱白抬头眺望远处,塞纳河畔的光影仿佛在向他招手:“我们…要不要先逛逛?我想看看这里的景色。”
林恩点点头,从行李车上取下两只行李箱,递给那名西装男士:“这是我们的行李,待会儿我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们。”
那人又是一鞠躬,低声答应:“bien s?r, monsieur.(当然,先生)” 随后侧身转去,将行李整齐地摆放上机场电梯,身影消失在熙攘人群与登机口之间。
邱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向林恩:“他是谁啊?”
林恩笑了笑,挽起邱白的手臂,声音轻松又带着几分调侃:“那是我们这趟旅程的管家,负责照顾我们所有的行李和接送事务。”
邱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却已被身后那一抹巴黎蓝天与古老建筑剪影吸引。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好奇与兴奋说:“那我们出发吧?”
林恩牵着他,迈步投入这座城市的怀抱——路边的咖啡香、法式书亭、塞纳河畔的游船,都在等着他们去发现。
林恩轻轻一笑,拉了拉邱白的手说:“机场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可以先去音乐博物馆看看,那里很有意思。”他边说边掏出手机,快速地拦了一辆车,“大概三十分钟就能到,正好让你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韵味。”
邱白点点头,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好啊,听起来很棒,我也想了解这里的音乐文化。”
不一会儿,车子缓缓驶出机场,沿着巴黎宽阔的街道前行,车窗外逐渐展开的是充满历史感的建筑和街边的咖啡馆,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烘焙香和初夏的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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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音乐博物馆(musée de la musique)位于十九区的拉·维莱特公园内,是一座典雅而现代的建筑,外部以浅灰色与金属材质构成,线条流畅,仿佛将过去与未来在这里交织。馆内采光明亮,内部结构宛若一条蜿蜒的音符长廊,随着参观者的脚步延展开来。古典乐器陈列厅、现代音乐互动空间、多媒体演绎区……每一个展厅都仿佛一段历史与旋律的融合。
林恩牵着邱白的手走进展馆,声音自然地低了几度,温柔又带着一点点骄傲:“这里收藏了世界上最重要的音乐文物之一,从十六世纪的羽管键琴,到二十世纪的电子音响设备,很多是孤品。”
邱白看着一排排古老又精美的乐器展品,眼睛里写满了新鲜与好奇,他停在一件装饰繁复的巴洛克风格小提琴前,轻声问:“这些都还能演奏吗?”
林恩点点头:“大多数都可以,博物馆有定期维护,也有音乐家会在这里做小型表演,完全复刻历史时期的演奏风格。”
他们一路穿过展馆的主展区,走进了“当代音乐影响与创作”主题厅时,邱白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被展墙上一张熟悉的封面吸引住——《Les plis du temps》,《时间的褶皱》。
林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轻挑了下眉:“哦,原来还在这儿。”
展墙上标注着林恩的全名:Léonce Aurélien maupassant,以及那首着名三乐章交响组曲的介绍——
《Les plis du temps》(时间的褶皱)
为国家交响乐团特别定制,首演于巴黎爱乐大厅,由指挥家Jean-baptiste delorme执棒。该作品以“时间的循环与断裂”为主题,从结构到配器皆大胆创新。首演当夜震撼四座,后被NASA选用为宇宙探测影片《Echoes of the Void》的官方配乐。
“你居然没告诉我,你的曲子进馆了……”邱白睁大了眼。
林恩笑得温和,语气却极平常:“你知道我不太爱说这些。成就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只是时间的副产物。”
他们继续往前,展厅里较为隐秘的一隅摆放着一张旧式黑胶留声机,边上的玻璃柜中仅有一张照片与一张手写乐谱影印件,上面是另一首作品:
《éloge du Néant》(虚无颂)
创作于作曲家母亲去世之后,为哀悼之作。其人声版本仅于私人礼堂演出一次,由英籍歌手b. K. 首度演唱,旋律哀而不怨,情感深沉,被誉为“二十一世纪最私密的公共演奏”。
邱白转过头,表情略微变得庄重,他喃喃道:“这是……你写给你妈妈的那首?”
林恩轻轻点头,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压下去的情绪:“嗯,只演了一次,是坎恩特唱的。”
“从未公开过吧?”邱白语气低了几分。
“没有,也不打算公开。这是属于过去的东西,安静地待在这里就好。”
两人站在展品前沉默了一会儿。光线透过高处的玻璃洒下来,笼罩在他们身上,像是为这一刻轻轻落下的帷幕。
“你以前的世界……好大。”邱白轻声说。
“我带你进来了,就没想过让你退出。”林恩回头,眉眼温柔,“走吧,带你好好认识认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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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博物馆坐落在玛黑区一幢17世纪的贵族宅邸中,灰白色的石墙外立肃穆,古典而优雅,门前的青铜雕像在午后的阳光下投出清晰的影子。林恩和邱白从出租车下来,抬头看着这座充满历史痕迹的建筑,邱白背着素色的帆布包,一时间竟有点恍惚。
他们随着人流走入展馆,映入眼帘的是通高的天花板、镶花的楼梯和淡金色的壁画装饰,仿佛步入另一个世纪。而博物馆内部却又极为现代,白墙宽敞,光影投射得恰到好处,每一件作品都仿佛静静讲述着不同的章节。
林恩走得不快,偶尔会在某幅画前停留几秒,低声解释:“这是《亚维农的少女》,是他立体主义的起点……你看这些锐利的线条和分裂的结构,他在打破透视,也在打破观看方式。”
邱白站在他身侧,手指缓缓沿着画作边缘的空隙划过虚空。他不像林恩那样频繁地说话,而是静静凝视着一幅幅作品,眼神里逐渐变得深远。他的脚步有时停滞在某幅肖像前,目光专注得几乎带着某种宗教式的虔诚。
他看着毕加索那一幅被撕裂的自画像,看着被压扁的手指、折断的五官、变形的人类身体——这些明明扭曲到极端,却无比真实地直击心灵。邱白眼神微沉,像是看见了某种被抽空的情绪在画布里晃动。
林恩轻轻地碰了碰他:“你还好吗?”
邱白回过神来,嘴角抿着轻笑:“这些画太……吵了。”
林恩低笑:“对,这就是毕加索。风格永远像在拽着你下坠,再突然把你抛上来。”
他们一路上楼,站在一个朝南的露台窗前,能俯瞰整个玛黑区的屋顶和远处圣路易岛的尖塔。风穿过展馆走廊,带着干燥的空气和纸张的气息。
邱白终于轻声说:“我小时候画画,总想着线条要工整,色彩要干净。可现在看这些东西,觉得那些‘规则’全是笑话。”
林恩望着他,认真点头:“你是天生的艺术家,那些规则,从来不是为你写的。”
邱白扭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些微微泛红,嘴角勾出一点点羞涩的笑意:“……你又来哄我了。”
“不是哄,是实话。”林恩捏了捏他的手指,语气轻柔却无比笃定。
展馆的光投在他们并肩的影子上,像两条交织的线,不断穿过历史,也不断画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