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台万籁俱寂,连七彩霞光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所有仙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那个在冰冷白玉地面上不断蠕动、发出“呼噜…唔唔…”闷响的巨大“破布包”上。巡界仙将那句“速速整理仪容,前往仙籍司登记造册”的指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换来一片更加死寂的沉默。
云渺深吸一口气,浓郁精纯的仙灵之气冲入肺腑,却没能压下那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羞耻感。她看着地上那团散发着混合了油腻汗味、焦糊雷霆气息以及某种难以名状混沌气味的“破布包”,再看看巡界仙将那努力维持威严却依旧抽搐的嘴角,还有周围那些强忍笑意、眼神复杂、甚至偷偷掏出留影玉简的仙众……
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整理仪容?就这?怎么整?!
“呼噜…放…放贫道出去…孽徒孙…闷…闷煞我也…这味儿…呕…” 破布包剧烈地拱动了一下,清虚那瓮声瓮气、充满悲愤的抗议更加清晰了。
“咿呀!师祖别急!小泥巴帮你掀开!” 小泥巴的投影欢快地绕着破布包飞舞,作势就要去掀那散发着“混沌宝光”的破被子。
“别动!!!” 云渺和破布包里清虚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惊怒交加,一个惊恐欲绝。
云渺一个箭步上前,赶在小泥巴那能量凝聚的小手碰到被子前,一把按住了那团蠕动挣扎的物体。入手的感觉……难以形容。油腻、厚重、带着某种粗粝的颗粒感(星骸粉尘),还有底下传来的、属于活物的温热和剧烈颤抖。
“小泥巴!你给我安静!” 云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着半空中的投影吼道,“再添乱,回去就把你的糖罐子锁进九幽寒铁箱!”
“咿?!” 小泥巴的投影瞬间僵住,委屈地瘪了瘪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光,“呜…小泥巴只是想帮忙…” 那泫然欲泣的小模样,配合着投影边缘闪烁的光芒,倒真显出几分可怜。
“帮倒忙!” 云渺没好气地低吼,手上却不敢松劲,死死按着那团挣扎的“包袱”。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让她头皮发麻。
不行!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该死的、让她师徒二人(尤其是师傅)丢尽万古脸面的地方!
心念电转间,云渺做出了一个无比符合她性格、此刻也最“高效”的决定——**扛起来!跑!**
“师傅!得罪了!” 云渺低喝一声,再不顾那破布包里的抗议和挣扎,双臂猛地发力,仙元运转!她纤细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腰身一沉,肩膀一顶,竟硬生生将那个裹着清虚、足有半人高、散发着诡异混合气味的巨大破布包袱……**扛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毕竟当年在凡间扛着睡死的咸鱼师傅跑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嗷——!!!” 破布包里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被强行中断的痛呼。显然,云渺这“粗暴”的搬运方式,让里面本就脆弱(心灵上)的清虚仙君受到了二次创伤,可能还压到了某个不能言说的、刚刚暴露在仙界寒风中的关键部位。
“起!” 云渺无视那声惨叫,扛着这“仙界奇观”,双脚重重一踏飞升台冰冷的白玉地面。嗡!一道凝练的、带着新晋仙君特有锐气的青色仙元自她足下喷涌而出,瞬间化作一道丈许宽、凝实无比的青色长虹!
虹桥一端在她脚下生成,另一端……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了飞升台周围的空间禁制,直接破空而去,目标直指巡界仙将身后那片悬浮在云海之上、散发着柔和白光与庄严肃穆气息的巍峨天门——**南天门**!这是通往仙界核心区域的必经门户!
“巡界将军!仙籍司见!” 云渺的声音顺着青虹远远传来,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决然和……逃命的仓促。
话音未落,那扛着巨大蠕动破布包的青色身影,已如一道被点燃了屁股的彗星,拖着长长的青色光尾,在漫天呆滞的目光和尚未散尽的七彩霞光映衬下,以一种极其诡异又迅捷无比的方式,朝着南天门的方向……**狂飙突进**!
死寂被彻底打破。
“扛……扛起来了?!”
“我的仙祖在上!她……她居然把清虚仙君……当包袱扛着跑了?!”
“那姿势……好生眼熟……凡间码头扛麻袋的力夫?”
“噗哈哈哈!扛师踏虹入天门!好!好一个踏虹入天门!今日飞升台,当真……名垂仙史!哈哈哈!”
“留影!快留影!‘新晋仙君扛破布包勇闯南天门’!此景万古难寻!绝对值钱!”
“快跟上!仙籍司那边肯定更精彩!”
短暂的惊愕后,飞升台瞬间炸开了锅!哄笑声、惊叹声、议论声、留影玉简的光芒此起彼伏。无数仙人或驾云,或御剑,或直接施展遁光,如同嗅到了仙界最大八卦的鬣狗群,浩浩荡荡地朝着南天门的方向追去!
巡界仙将站在原地,脸皮一阵剧烈抽搐,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握着腰间佩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看着那道扛着“不明物体”飞速远去的青色虹光,以及后面那乌泱泱跟着看热闹的庞大“尾巴”,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混……混账!成何体统!简直是仙界之耻!” 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一挥手,“留下一队维持飞升台!其余人,随本将……去仙籍司!” 他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只是那金光,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的味道。
---
青色虹光撕裂云海,速度快到了极致。风在耳边呼啸,吹得云渺身上那件宽大的油腻道袍猎猎作响,也吹得她肩上那巨大的“破布包”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充满异味的……旗帜。
“孽徒!放贫道下来!贫道自己会走!贫道的脸……贫道的清白啊……全完了……呜呜……” 清虚绝望的哀嚎和控诉,隔着厚厚的破被子,在高速飞行产生的风噪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破布。
“闭嘴吧师傅!” 云渺咬着后槽牙,脚下青虹催动得更急,“现在下去?您是嫌刚才飞升台看您光屁股的仙人还不够多?想让整个仙界都瞻仰一下您老人家的‘混沌宝臀’?还是想在南天门前再表演一次‘破布包蠕动’?”
“你……你……” 破布包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被自家孽徒这直白又扎心的话气得够呛,噎了半天,只能发出更悲愤的呜咽,“……孽障!贫道……贫道回去定要清理门户!把你逐出师门!逐出师门!”
“行行行,回去再说!现在先保住您那仅剩的、裹在破布里的‘名节’!” 云渺没好气地应着,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座越来越近、横亘于天地之间、散发着无上威严的巨门。
南天门!
两根擎天玉柱高耸入云,柱身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龙睛如同燃烧的星辰,俯瞰着下方芸芸仙众。巨大的牌匾上,“南天门”三个古老仙篆金光流转,散发出镇压万古、划分仙凡的磅礴气息。门前两队金甲天兵肃立,长戟如林,仙威凛然,目光如电扫视着进出仙门的一切生灵。
平日里,任何仙凡经过此地,无不心怀敬畏,敛息凝神,姿态恭谨。然而今日……
当云渺扛着那个散发着古怪气味、还在不断蠕动的巨大破布包,如同扛着一袋即将爆炸的仙界垃圾,以一种悍匪抢银行般的速度,一头撞向南天门时,这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撕得粉碎!
“来者止步!报上仙号!验明正身!” 守门天兵队长厉声断喝,长戟交叉,试图阻拦这明显“不正常”的闯入者。他身后的天兵们也绷紧了脸,如临大敌。
“让开!紧急公务!巡界将军有令!速去仙籍司!” 云渺根本不停,口中高喊着,脚下青虹速度不减反增!她甚至巧妙地利用肩头那巨大“包袱”的体积,如同攻城锤般,硬生生从交叉的长戟缝隙里……**挤了过去**!
“放肆!” 天兵队长怒极,正要下令拦截。
呼啦啦——!
就在此时,那乌泱泱的、由数百甚至上千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仙人组成的“观光团”,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到了南天门前!
“快让让!前面扛包的是新飞升的清虚仙君和云渺仙君!”
“对对对!巡界将军让我们去仙籍司见证历史!”
“别挡道啊!错过了‘破布包登记造册’,后悔一万年!”
“前面的道友!留个位置!我出十块上品仙晶买前排!”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守门天兵们被这汹涌的人潮和嘈杂的呼喊冲得阵型大乱。他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飞升仙人被当破布包扛着闯门?后面还跟着蝗虫过境般的看客?这南天门守了千万年,也没出过如此离谱之事!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云渺扛着“包袱”,已然如同泥鳅般钻过了南天门那巨大的门洞。门内,是浩瀚无垠、仙云缭绕、宫阙隐现的仙界胜景。
然而,云渺根本无暇欣赏。她肩上的“包袱”挣扎得更厉害了,清虚的悲鸣隔着破布都清晰可闻:“过去了!过去了!放贫道下来!贫道……贫道要吐了……呕……”
“忍住!师傅!马上就到仙籍司了!吐在‘被被’里,您这辈子就别想见人了!” 云渺一边低吼着威胁,一边凭着白泽在她识海中疯狂咆哮的导航(“左边!左边那个挂着玉册金笔的破楼!冲进去!”),调整方向,朝着仙籍司所在的悬浮仙岛,再次化作一道亡命奔逃的青虹!
---
仙籍司。
这座负责记录所有仙界仙民身份、仙职、功过、乃至洞府分配的古老殿宇,平日里虽忙碌,却秩序井然,充满了纸墨的清香和仙律的严肃。巨大的玉册悬浮于殿顶,无数细小的金色文字如流萤般飞舞,记录着仙界的点滴。
然而此刻,仙籍司那扇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平日里缓缓开启以示庄重的大门,被一道狂暴的青色虹光……**轰然撞开**!
“让开!都让开!紧急情况!” 云渺扛着“破布包”旋风般冲了进来,带起的劲风将两侧桌案上堆叠如山的玉简卷得哗啦啦作响。
殿内负责登记造册的仙吏们,正襟危坐的、低头书写的、查阅玉册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齐齐抬头,愕然地看着冲进来的不速之客。
只见一个容貌绝丽却衣衫不整(裹着件宽大油腻破道袍)、发髻微乱的青衣女仙,肩上……赫然扛着一个足有半人高、散发着难以言喻混合怪味、还在不断蠕动挣扎的……**巨大的、边缘焦黑、破洞处隐约透出一点混沌宝光的……破布包裹**?!
这视觉冲击力,比任何高阶妖魔冲进来都要震撼百倍!
“你……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仙籍司!成何体统!” 一个须发皆白、手持金笔的老仙吏最先反应过来,气得胡子直翘,指着云渺怒斥。
云渺哪有功夫解释?她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殿内,瞬间锁定了大殿最深处、一张由整块无瑕白玉雕琢而成、最为宽大整洁、后面坐着一位身着紫绶仙衣、面容古板严肃的中年仙官的桌案——那必然是主事仙官的位置!
“在下云渺!携师清虚!奉巡界将军之命!前来办理飞升登记造册!” 云渺口中高喊着,脚下不停,扛着“破布包”就朝着主事仙官的桌案……**直冲而去**!
“站住!放肆!啊呀!” 挡在路上的几个仙吏吓得慌忙躲避,其中一个端着墨玉砚台的年轻仙吏躲闪不及,被那巨大的“包袱”边缘刮了一下,惊呼一声,手中价值不菲的砚台脱手飞出,墨汁淋漓地泼向旁边一排悬浮的空白玉牒!
那主事仙官更是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大胆狂徒!给本官站……”
“住”字还未出口,云渺已经冲到桌前。她肩膀猛地一卸力!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个散发着怪异气味、一路挣扎蠕动的巨大“破布包”,被云渺以一种极其精准(或者说极其粗暴)的方式,直接……**墩在了主事仙官那张光洁无瑕的白玉桌案正中央**!
玉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破布包受到剧烈震荡,里面的清虚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痛呼:“呃……!”
包裹的破口处,几缕油腻焦黑的发丝和一只沾满污渍、指节分明的手……无力地耷拉了出来,微微颤抖着。
整个仙籍司,瞬间落针可闻。只有那破布包还在微微起伏,以及殿外远处隐隐传来的、如同海潮般越来越近的喧嚣声——那是看热闹的“观光团”大军杀到了!
所有仙吏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桌案中央那个巨大、肮脏、蠕动的不明物体上,又缓缓移向桌案后,那位紫绶仙衣、此刻脸色已经从铁青转向煞白、嘴唇哆嗦、浑身颤抖的主事仙官。
主事仙官看着自己心爱的、象征着仙籍司无上权威的白玉桌案被这“不明污秽之物”占据,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汗臭、油腻、焦糊和混沌雷霆的诡异气味,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桌案上的“破布包”,又指向旁边喘着粗气、努力想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一点的云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咿呀!到了到了!师祖!我们到地方了!” 小泥巴欢快的投影适时地出现在破布包上方,绕着那耷拉出来的手飞了一圈,好奇地探头探脑,“师祖?你还好吗?怎么不动了?是不是被闷坏了?小泥巴帮你掀开透透气!”
说着,那能量小手就朝着破布包的边缘伸去。
“住手!!!” 云渺和破布包里同时响起一声惊恐欲绝的嘶吼!
云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小泥巴的投影(虽然捞了个空,但动作足以表达威慑),同时用身体死死挡住桌案,对着主事仙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仙官大人!事急从权!飞升手续!麻烦……现在办一下?我们师徒……赶时间!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