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在接通键上悬了三秒。
凌晨两点的医院走廊泛着冷白的光，消毒水味钻进鼻腔，裴砚舟擦粥渍的动作突然顿住，何敏刚拧开保温桶的手也僵在半空——三个人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喂。\"她按下接通键，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尾音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发颤。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先传来一声冷笑，震得她耳膜发疼：\"顾疏桐，我是赵天成最后一个老朋友。\"
顾疏桐的后颈瞬间绷直。
裴砚舟的纱布蹭过她手背，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尖：\"开免提。\"
她依言按下，何敏立刻贴过来，三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团。
\"你刚才抓到的刘洋，不过是冰山一角。\"那声音带着沙砾般的沙哑，\"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我。
想彻底了断？
明天凌晨两点，西城区老火车站见。\"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你到底是谁？\"
\"你会知道的。\"对方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记住，别带警察——当然，带了也没关系，反正你要的答案，只有我能给。\"
\"嘟——\"
顾疏桐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喉结动了动。
裴砚舟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叩了两下，像安抚受了惊的猫：\"先别急着炸毛。\"他扯了扯松垮的病号服，纱布下的眉峰挑起来，\"老火车站我熟，三年前拍《雾河》在外景地蹲过半个月，通风管道能钻到第三站台。\"
何敏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翻飞，通话记录已经同步到警方系统：\"定位显示对方用了虚拟号，但信号源在西城区——和他说的地点吻合。\"她抬头时眼底泛着冷光，\"我让局里调了老火车站的监控，近三个月只有流浪汉和野猫活动。\"
\"所以他选那里，是笃定我们会去。\"顾疏桐把手机塞进风衣口袋，金属扣硌得大腿生疼，\"赵天成当年能在顾家手下活下来，靠的就是这种拿捏人心的本事。\"
裴砚舟突然笑出声，纱布被嘴角的弧度扯得歪了半寸：\"顾影后这是要亲自当诱饵？\"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空调吹乱的发尾，\"正好，我当捕鼠夹——就我这裹成粽子的造型，蹲墙角绝对没人认得出。\"
\"你现在连粥都拿不稳。\"顾疏桐戳了戳他胸前的粥渍，\"昨天拆线时医生怎么说的？
伤口再崩开就该改拍《木乃伊2》了。\"
\"那我演主角，你演救我的埃及公主。\"裴砚舟眨了眨被纱布遮了一半的眼睛，\"多有戏眼啊。\"
何敏轻咳一声，把两人的注意力拽回来：\"凌晨两点，老火车站。
我调了八组便衣在周围蹲点，顾小姐和裴导进现场后，保持实时定位共享。\"她晃了晃手机，\"另外，顾夫人刚才又发消息，说鸡汤热在保温桶里，让你喝完再出门。\"
顾疏桐低头看了眼保温桶，原木色的盖子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母亲从前给她装的课间热牛奶。
她突然伸手抱住裴砚舟的肩膀，对方身上还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却比任何香氛都让人安心：\"如果等下我冲动......\"
\"不会。\"裴砚舟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闷的，\"你是顾疏桐，是能在《红妆》里演活复仇名伶的顾疏桐。\"他退后半步，指节抵着她下巴往上抬，\"再说了，我可是把微型摄像头粘在你耳环上了——何敏的人能看到你睫毛颤第几下。\"
顾疏桐摸了摸右耳的珍珠耳钉，果然摸到米粒大的凸起。
她瞪了裴砚舟一眼，后者无辜地摊手：\"昨晚趁你喝鸡汤时粘的，技术比《谍影重重》里的还先进。\"
老火车站的铁皮门在凌晨两点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顾疏桐裹紧风衣，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月光从破了半扇的窗户漏进来，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光斑。
她踩在碎石上，脚步声像敲在空瓮里，\"嗒、嗒、嗒\"地往站台深处去。
\"左边第三个废弃车厢。\"裴砚舟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我在通风管道里，能看到你头顶的灯。\"
顾疏桐抬头，果然有盏生锈的吊灯在头顶摇晃，灯泡忽明忽暗。
她刚要往车厢走，身后突然响起拖沓的脚步声。
\"顾小姐来得挺准时。\"
那声音和电话里如出一辙。
顾疏桐转身，月光刚好漫过对方的帽檐——是张她熟悉的脸。
\"李明？\"她脱口而出，\"《春宴》的执行制片人？\"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泛青的胡茬。
顾疏桐记得三年前合作时，他总系着熨得笔挺的领带，现在却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脚沾着机油：\"赵天成倒台后，我被资方踢到三线项目，后来连项目都黄了。\"他扯了扯嘴角，\"你说巧不巧？
上个月在夜市吃炒粉，遇到了蹲大牢出来的赵天成旧部。\"
顾疏桐的心跳声在耳麦里清晰可闻。
裴砚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注意他右手，口袋里有硬物。\"
她余光扫过李明的右手，工装裤口袋鼓起一块，形状像刀柄。
\"你要我做什么？\"她往前半步，故意露出锁骨处的项链——那是裴砚舟粘的第二个摄像头。
\"帮我找个硬盘。\"李明的喉结动了动，\"赵天成当年怕东窗事发，把所有交易记录、杀人证据都存了进去。
他坐牢前说，要是他出不来，就让我把硬盘交给能彻底封口的人。\"
\"所以你现在要交给我？\"顾疏桐挑眉，\"就不怕我交给警察？\"
\"因为你比警察更想知道真相。\"李明突然笑了，\"顾夫人当年为什么放赵天成一马？
你母亲临终前说的'别查了'，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顾疏桐的指尖猛地收紧。
裴砚舟的声音在耳麦里低低响起：\"稳住他，何敏的人已经从西侧包抄。\"
\"硬盘在哪？\"她深吸一口气。
李明转身走向最里侧的车厢，铁皮门\"哐当\"一声被他推开。
顾疏桐跟着进去，霉味更重了，月光透过破窗，照见角落堆着半人高的旧报纸。
\"在最下面。\"李明蹲下身，\"我搬不动，你......\"
\"我来。\"顾疏桐抢在他前面蹲下，指尖刚碰到报纸堆，就听\"咔嗒\"一声——是金属碰撞的脆响。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李明发红的眼睛里。
\"顾小姐，对不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刀尖泛着冷光，\"赵天成说过，顾家的人最会权衡利弊......你拿到硬盘，我拿到钱，咱们各取所需。\"
顾疏桐的后背抵上车厢铁板，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摸向风衣内袋的防狼喷雾，却在触到金属的瞬间，听见头顶传来\"哗啦啦\"的响动——是裴砚舟从通风管道跳下来的声音。
\"导演组加戏啊？\"裴砚舟的病号服被管道刮破几道口子，纱布散了半圈，活像刚从火场里滚出来，\"我这妆造够不够逼真？\"
李明的刀晃了晃，转向裴砚舟。
顾疏桐趁机按下防狼喷雾，白雾瞬间笼罩车厢。
李明惨叫着捂眼，弹簧刀当啷落地。
\"何敏！\"裴砚舟大喊一声。
车厢外立刻冲进四个便衣，反剪了李明的手。
顾疏桐弯腰捡起弹簧刀，刀柄上还沾着新鲜的机油味——和李明裤脚的污渍一模一样。
\"硬盘呢？\"她转身问李明。
男人被按在地上，还在咳嗽：\"在......在报纸堆里。\"
裴砚舟踢开报纸，露出个黑色硬盘。
他用袖子擦了擦表面，输入密码\"\"——和电话里说的分毫不差。
屏幕亮起的瞬间，顾疏桐的呼吸几乎停滞。
交易记录、银行流水、甚至赵天成亲笔写的\"撞人经过\"，pdF文件排得整整齐齐。
最后一个文档标题是《顾氏车祸处理备忘录》，她点进去，第一行字就让她眼眶发酸：
\"顾夫人要求：不追究刑事责任，赔偿金额按最高标准，赵天成需签署终身保密协议。\"
\"所以当年......\"她的声音发颤。
\"所以你妈是想护着你。\"裴砚舟的手覆在她手背，\"她怕你知道真相后，活成第二个赵天成。\"
警笛声由远及近。
何敏从车外探进头：\"人带走了，硬盘我让技术组备份三份。\"她冲顾疏桐笑了笑，\"顾夫人刚才打电话，说鸡汤热了第三遍，让你回家喝。\"
顾疏桐把硬盘装进证物袋，指尖还在发抖。
裴砚舟扯了扯她的袖子：\"走啊，回家喝鸡汤——顺便让顾夫人看看，她女儿现在有能一起扛事的人了。\"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耳尖红得要滴血。
顾疏桐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在他缠着纱布的脸上亲了一下：\"裴导，你这妆造该加钱。\"
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顾疏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陌生号码，备注栏空白。
她看了裴砚舟一眼，后者冲她点点头。
接通键按下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带着沙沙的电流声：\"顾小姐，赵小棠的孩子，想见见你。\"
顾疏桐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轻轻按下。
夜风卷着铁锈味钻进车厢，吹得她耳后的珍珠耳钉微微晃动——那里面的摄像头，还在忠实地记录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