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刚按下接听键,夜风就裹着电流杂音灌进耳朵。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带着股阴恻恻的笑:“顾影后,睡得香吗?”
她的后槽牙微微一咬。
裴砚舟的掌心还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
何敏不知何时凑过来,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眉峰紧绷——她正开着录音。
“你是谁?”顾疏桐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只有指节在裴砚舟掌心里微微发颤。
“赵天成的老朋友。”对方拖长了尾音,“你以为把那对狗男女送进局子,就能高枕无忧?太天真了。明晚十点,西城区老电影院。你敢来,我就敢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网恢恢’。”
“如果我不来?”
“不来?”对方低笑一声,背景音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顾氏大厦顶楼的水晶灯,够不够你心疼?你母亲当年亲手设计的那盏——”
顾疏桐的瞳孔骤然收缩。
裴砚舟立刻攥紧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重重按在她尺泽穴上。
何敏的手机“啪”地亮了,她快速翻出顾氏大厦监控权限,屏幕上果然跳出顶楼走廊的实时画面:阴影里有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正举着棒球棍对准水晶灯的支架。
“你到底想要什么?”顾疏桐的声音沉了下去,像淬了冰的刀刃。
“见面聊。”对方挂断前又补了一句,“别带警察,他们赶过来时,水晶灯的碎片够给你母亲的忌日添个花圈。”
忙音响起的瞬间,顾疏桐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裴砚舟稳稳接住,拇指抹过她冰凉的耳垂:“忌日?你妈...今天?”
她点头。
何敏已经调出日历——3月17日,顾母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的第七年。
“这孙子查得够清楚。”何敏咬着后槽牙,“老电影院离顾氏大厦直线距离三公里,他算准了我们得在‘救灯’和‘抓人’之间选。”
裴砚舟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何敏手机里的监控画面:“但他漏算了一件事——顾疏桐的助理此刻就在大厦顶楼做清洁。”他掏出自己手机,快速发了条消息,“我让小周把水晶灯电源关了,支架上缠满防坠网。就算他砸,最多掉几片碎钻。”
顾疏桐盯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大学时他在辩论会上拆对手逻辑的模样——明明急得耳尖发红,偏要笑得云淡风轻。
“去。”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要见面,我们就见。但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老电影院的霉味混着灰尘钻进鼻腔时,顾疏桐看了眼手表:21:58。
裴砚舟的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腰,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银幕——上面还贴着褪色的《红妆》宣传海报,她的侧脸被雨水泡得发皱,倒像在哭。
“何敏在三楼通风口架了微型摄像头。”他压低声音,“陈队带的便衣在后门蹲点,前门有俩片警扮成流浪汉。那孙子要是敢跑——”
“嘘。”顾疏桐拽了拽他袖口。
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像老式座钟的摆锤,一下一下敲在神经上。
她拽着裴砚舟闪进放映室,霉烂的胶片味呛得人想打喷嚏。
裴砚舟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她头上,自己背贴着她后背——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混着松木香,比任何镇定剂都管用。
“顾疏桐?”
声音在空旷的影厅里荡开。
顾疏桐掀开门帘一角,看见楼梯口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他摘下帽子时,她差点咬到舌头——是李嘉诚。
那个总在颁奖礼上跟她“不小心”撞衫的影帝,那个在采访里说“顾影后演技虽好,但缺了点烟火气”的同行,那个上个月还在慈善晚会上跟她碰过红酒杯的“老朋友”。
“李老师?”她故意放软声音,“您怎么在这儿?”
李嘉诚的脸在手电筒光里忽明忽暗:“赵天成进去前,把所有计划都托付给了我。顾疏桐,你以为踩倒他就能登顶?太天真了。”他从怀里掏出个U盘晃了晃,“这里面有你当年拍《霜刃》时改剧本的录音——你说导演‘只会拍mV’,说投资人‘脑子进了水’。”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裴砚舟在她身后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拇指——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稳住”暗号。
“您想怎样?”她垂眸,把眼底的冷意藏进阴影里。
“帮我拿到赵天成藏的最后一个保险箱。”李嘉诚逼近两步,皮鞋跟敲在木地板上咚咚响,“里面有他这些年的行贿记录,还有...你母亲当年车祸的真正原因。”
顾疏桐的呼吸一滞。
裴砚舟的手指在她后腰画了个圈——这是“他在激将”。
“好。”她抬头时眼尾微挑,“但我要先看你手里的东西。”
李嘉诚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果然是顾疏桐,到这时候还想讲条件。行,跟我来。”
放映室二楼的储物间积着半尺厚的灰。
李嘉诚踢开一堆旧胶片盒,露出墙根下的保险箱——墨绿色外壳,锁孔里塞着团蜘蛛网。
“密码。”他抱臂冷笑,“赵天成那老东西,连藏命的箱子都用这么蠢的密码。”
裴砚舟蹲下来,用袖口擦了擦密码锁:“巧了,上回开李嘉盈的箱子也是这密码。”他输入数字时,顾疏桐注意到他的小拇指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
“咔嗒”一声,保险箱开了。
顾疏桐凑近,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文件:赵天成与各娱乐公司的行贿合同、李嘉诚替他洗钱的银行流水、还有一叠照片——她母亲车祸当天的监控,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分明是李嘉诚。
“你!”她猛地转身,却见李嘉诚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弹簧刀。
“顾影后,对不住了。”他咧开嘴,刀光在阴影里一闪,“赵天成答应给我金棕榈最佳男主,你说我能不帮他?”
“你配吗?”裴砚舟突然抄起脚边的旧胶片筒砸过去。
李嘉诚躲了一下,刀锋擦着顾疏桐的耳尖划过,在墙上留下道白印。
警笛声从外面炸响。
何敏的声音从裴砚舟的蓝牙耳机里传来:“陈队到了!后门堵住了!”
李嘉诚的脸瞬间煞白。
他挥刀逼退裴砚舟,转身往窗口冲——可刚翻上窗台,就被从通风口钻进来的便衣一把拽住裤脚。
“操!你们耍我!”他摔在地上,弹簧刀“当啷”掉在顾疏桐脚边。
顾疏桐弯腰捡起刀,刀刃映出她冷白的脸:“李老师,金棕榈不是靠刀能抢来的。”
凌晨两点,警局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顾疏桐把保险箱里的文件递给陈队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她摸出来,屏幕上又是个境外号码,备注栏空白得像片雪地。
裴砚舟正跟何敏核对监控录像,余光瞥见她发白的指尖,立刻凑过来:“又是那个号?”
她点头,拇指悬在接听键上。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遇事不决,摸摸它”。
“接吧。”裴砚舟握住她的手,“我在。”
顾疏桐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电流杂音里,传来个陌生的女声,带着股甜腻的笑意:“顾影后,恭喜你抓了李嘉诚。不过...你以为赵天成的‘老朋友’只有他?”
忙音再次响起时,顾疏桐的镯子在掌心硌出个红印。
裴砚舟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温度透过耳垂渗进心里:“别怕。”他说,“不管来多少‘老朋友’,我们都接着。”
何敏把保温杯递过来,枸杞红枣的甜香混着警局走廊的消毒水味:“我让小周把顾氏大厦的水晶灯擦干净了。”她眨眨眼,“顺便在顶楼装了八个摄像头——下回再有不长眼的,拍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顾疏桐低头抿了口热水,喉间的凉意慢慢散了。
窗外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她忽然想起《红妆》里的台词:“这一局,该我们收网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顾姐,金棕榈组委会发邮件了!《红妆》入围主竞赛单元了!”
裴砚舟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走,回家补觉。”他牵起她的手,“明天还要去巴黎看展映呢。”
顾疏桐跟着他往外走,路过审讯室时,李嘉诚正拍着桌子喊“我要见律师”。
她顿住脚步,转身对陈队笑了笑:“麻烦把那卷《霜刃》的录音也交给我——我正好想听听,当年的自己有多‘没烟火气’。”
夜风卷着早春的寒气扑过来,裴砚舟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顾疏桐摸了摸腕间的镯子,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夜里的“老朋友”,大抵都该见见天亮了。
她的手机又震了震。
这次是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顾疏桐,真正的游戏,才刚开始。”
顾疏桐把手机递给裴砚舟,他扫了眼屏幕,突然笑出声:“行啊。”他捏了捏她的指尖,“正好《红妆2》的剧本还没着落——这些人,够当原型了。”
天边的朝霞漫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疏桐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街灯,忽然想起大学辩论赛上,裴砚舟说过的那句话:“真正的胜者,从不怕摊牌。”
她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走,回家。”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头的某间暗室里,一个女人放下手机,指尖摩挲着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赵天成搂着个穿红裙的姑娘,笑得得意忘形。
“老东西,”她对着空气喃喃,“你欠我的,该让顾疏桐还了。”
窗外,第一班早班车的鸣笛声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