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春天的樱花抽条时,老妪发现樱苗的根须里渗出了金液。金液顺着沙粒的缝隙蜿蜒,在月光下凝成细细的锁链,锁链尽头拴着半片龙鳞——正是韦小宝当年撒在海里的那片,鳞上的齿印比三年前更深了,像被岁月啃噬的伤口。
“该来的总要来了。”她抚着龙鳞上的纹路,纹路忽然亮起,映出海底深处的画面:四十九盏灯悬在珊瑚丛中,灯芯是樱苗的嫩芽,灯油是融化的月光,灯火里游弋着七尾小龙,每尾龙的眼睛都是颗乳牙,牙尖闪着冷光。
潮声忽然变得浑浊,混着铁器摩擦的“滋滋”声。老妪拄着樱木拐杖走到礁石旁,看见海浪里浮着具青铜骨架,骨架的肋骨间卡着本《潮汐密码》,书页被盐水泡得发涨,字里行间游着极小的银鱼,鱼眼是“平安”二字的残笔。
“七童的骨殖?”她颤抖着翻开书,第一页赫然印着自己的掌纹,掌纹中央嵌着颗极小的灯,灯芯是韦小宝的断指,灯油是她这些年流的泪。书页翻动时,银鱼纷纷跃出,在沙地上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星点之间浮着七童的剪影,正把乳牙埋进樱苗根部。
樱苗忽然剧烈摇晃,苗尖的花苞同时爆开,每朵花里都坐着个极小的孩子,孩子的眉眼与七童幼时一模一样,只是左眉角都多了颗朱砂痣。他们齐齐开口,声音像无数片樱花瓣在摩擦:“阿婆,龙鳞归位时,灯湾的门就要开了。”
老妪的眼睛突然剧痛,两行血泪顺着皱纹流进沙里,沙粒立刻聚成两座灯塔,塔顶的灯芯是她的眼瞳,灯火里映着两个世界的重叠:一边是灯湾的樱林,另一边是海底的龙殿,殿中宝座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左手无名指缺了半节,正把龙鳞按进胸口的灯形印记。
“小宝……”她踉跄着后退,樱木拐杖突然生根,根系缠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第七株老樱树。树干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是韦小宝用断指刻的血书:“七童乳牙为钥,龙鳞灯芯为引,潮汐倒转时,我们的归途即是来路。”
潮水突然倒灌,漫过沙滩时变成了液态的金,金液里浮着无数灯影,影里的七童正牵着新一代的孩子,把乳牙串成项链,挂在樱苗枝头。樱花瓣开始燃烧,火势却不灼人,反而带着极暖的温度,火舌舔过老妪的掌心,那里的灯形印记终于补全,亮得像颗小太阳。
老妪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化作樱花瓣随风而去。她最后看见四十九株樱苗长成参天大树,树冠相连形成穹顶,穹顶中央悬着盏巨大的灯,灯芯是韦小宝的断指,灯油是七童的乳牙,灯火里,七童和韦小宝正朝她伸出手,指尖沾着樱粉和龙鳞的碎屑。
“来了。”她轻声说,海风裹着樱花的香气,将她的声音吹散成无数细小的灯,这些灯追随着潮水涌入海里,点亮了海底龙殿的每一处角落。龙鳞突然从老妪掌心飞出,嵌进殿门的锁孔,门开时,里面传来极轻的“嗒”声,一声接一声,像无数颗乳牙在时光深处轻轻叩门。
而灯湾的樱,在这个春天,终于长成了通往永恒的灯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