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王科长推着自行车准备去上班，就见李怀德蹲在胡同口，手里捏着个油饼啃得正香。他见王科长出来，赶紧抹了把嘴站起来。
\"王科长，早啊。\"李怀德堆着笑，递过个油纸包，\"刚出锅的糖油饼，您垫垫。\"
王科长没接，皱着眉：\"李副厂长，您这是……\"
\"昨儿晚上没说透，我怕您误会。昨夜我跟岳父说您的事儿。\"李怀德把油饼塞到车筐里，从裤兜里掏出张纸条，\"我岳父，工业部张副局长，说了，今儿晚上在家设宴，特意让我请您过去坐坐。\"
纸条上用钢笔写着个地址，是西城的独栋小楼。这地他去过，去年李怀德入职轧钢厂时候摆宴他也去了，还看了好一场大戏。
王科长捏着纸条，指尖有点发颤。昨儿晚上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宿，李怀德说的机会像根针，扎得他心里直痒痒。
保卫科科长听起来威风，可上面有保卫处压着，底下还有副科长盯着，想往上挪挪比登天还难。要是真能搭上张副局长……
\"王科长，\"李怀德见他犹豫，又补了句，\"我岳父说了，机会就这一次。您要是不去，往后再想找他老人家说话，可就难了。\"他拍了拍王科长的肩膀，\"您好好琢磨琢磨，傍晚下班后我在家等着您。\"
看着李怀德骑车远去的背影，车后座的蓝布包随着车轮颠簸，王科长心里那点犹豫彻底被勾了起来。
他把糖油饼塞进嘴里，咬得咔嚓响，甜腻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去！为啥不去？就算不成，见见世面也好。
白天在保卫科，王科长老是走神。副科长刘卫民端着搪瓷缸进来汇报工作，见他对着份考勤表发呆，笔尖在纸上戳出个窟窿。\"科长，您看这月的加班表……\"
\"啊？哦，\"王科长猛地回过神，把考勤表推过去，\"你看着办吧。\"
刘卫民瞅了他一眼，没多问。王科长这一上班就魂不守舍的，一早就对着纸条发呆，准是摊上事儿了。
他默默收起表格，退了出去，心里却留了个心眼——得盯着点科长，别让他捅出娄子连累整个保卫科，连累他。
傍晚下班，王科长没回家，骑着自行车直奔西城。李怀德说的那栋小楼藏在一片绿荫里，红砖墙配着绿漆铁门，比轧钢厂厂长办公室还气派。李怀德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他来，赶紧打开铁门：\"王科长，您可算来了！\"
走进客厅，沙发、茶几都是实木的，墙上挂着幅山水画，墙角立着个落地风扇转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了王科长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爸，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王科长。\"李怀德赶紧介绍。
王科长心里一紧，知道这就是张副局长了。他赶紧上前一步，立正站好：\"领导好！我是轧钢厂保卫科的王建军。\"
张副局长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来了就坐吧，菜都备好了，就等你开饭。\"他说话慢悠悠的，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怀德跟我说了，你在保卫科敢打敢拼，是把好手。\"
王科长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张副局长接着说：\"公安部有位老朋友，最近正念叨着缺人手，尤其是懂基层、能干事的。\"他端起茶杯抿了口，目光透过镜片落在王科长脸上，\"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得找对路子。\"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在王科长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敢打敢拼？缺人手？找对路子？这些话没一句明说，却句句都砸在他的心坎上。他赶紧挺直腰板：\"谢谢领导关心！我……\"
\"吃饭，先吃饭。\"张副局长摆摆手，站起身往餐厅走，\"有啥话，吃饱了再说。\"
李怀德赶紧跟上去拉开椅子，王科长看着餐桌上摆着的四菜一汤，还有瓶没开封的二锅头，心里那点最后犹豫彻底没了。他搓了搓手，跟在张副局长身后，脚步都有些发飘。也许，李怀德说的那个机会，真的来了。
————————
刘卫民的二八自行车在独栋楼的拐角处，他死死盯着前头王科长的背影，直到那抹蓝色工装消失在西城独栋小楼的红漆门后。
那栋楼他认得，去年李怀德刚上任轧钢厂后勤主任时摆过宴，他也被邀请之列，他没冒头，看着李怀德家的闹剧，被苏青和傻柱打了。当时他还暗叫活该，这李怀德色胆包天。
刘卫民思考片刻，他也想要想出头升职。想进步他就得站队，要么跟王科一条走到黑，要么现在站在苏青一方，或者静静看热闹。只是静静看热闹，有好处就不可能有他的事。
思虑片刻。他要给苏青卖个好。反正一个消息而已。白赚的人情。他还知道苏青岳父是张处长，如果王科真被弄倒了，他有了这个提醒之情，是不是就能上正科？很大的可能，就算上不了也赚来了天大人情，这买卖稳赚不赔，干嘛不做。
\"妈的，果然是冲着苏青来的。\"刘卫民啐了口唾沫，调转车头就往轧钢厂骑。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王科长找李怀德，李怀德被苏青打了，还被调走，苏青半个月前刚把娄晓娥弄进厂……这事儿串起来，分明是李怀德拉拢王科长要拿资本家的事报复苏青！
他把自行车往苏青家院门口一靠，胸口还喘着粗气。前院东厢房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苏青逗孩子的影子。刘卫民深吸一口气，上前敲门：\"苏科长，是我，刘卫民。\"
门吱呀开了条缝，苏青叼着根烟探出头，见是他，眉头微挑：\"刘副科长？这么晚了有事？\"他跟刘卫民不算熟，保卫科的人跟文艺科向来没什么交集。
\"有要紧事跟您说。\"刘卫民往门里瞅了瞅，张秀兰正坐在灯下给孩子缝尿片，\"方便进屋吗？\"
苏青让他进来，顺手关上门。刘卫民瞅着张秀兰也在，索性心一横，开门见山：\"苏科长，刚才我看见王科长去了西城李怀德家！就是去年被您打的那位……被调到机械厂的那个李怀德。\"
\"李怀德？\"苏青手里的火柴噌地划着，照亮他骤然沉下来的脸。
他想起上个月娄晓娥进厂时，人事科刘科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许大茂最近跟娄晓娥走得越来越近，心里那根弦嗡地响了——李怀德这孙子，果然没忘了他，一直想着要搞他！
\"他去那儿干啥？\"苏青把烟点上，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还能干啥？\"刘卫民压低声音，\"李怀德被调去西郊机械厂当副厂长，心里头早憋着劲儿呢！王科长要是跟他勾搭上，指不定要拿您……拿娄晓娥的事儿做文章。\"
张秀兰手里的针线猛地扎到手指，嘶了一声。苏青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慌，又问刘卫民：\"你们保卫科，要是真拿这事儿搞我，你觉得保卫科王科长能咋做？\"
刘卫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喉结滚动：\"这年月，啥事儿沾了资本家三个字，那就没理可讲了。轻则隔离审查，重则……\"他没说下去，只是比划了个扣帽子的手势，\"说您被糖衣炮弹腐蚀，跟资本家勾结，甚至……让娄晓娥咬您一口，说你们有不正当关系，都有可能。\"
张秀兰的脸唰地白了，攥着尿片的手指节发白。
苏青摁灭烟头，烟灰缸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早知道娄晓娥的身份是颗雷，却没想到李怀德这么快就动手，还拉上了保卫科的王科长。最让他心惊的是，刘卫民这话里有话——保卫科真要动起手来，那可是能屈打成招的地方。
\"你跟我说这些，图啥？还有你既然选择跟我一路，那王科长平常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你告诉我。\"苏青突然盯着刘卫民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得像把刀。
刘卫民被他看得一哆嗦，却反而挺直了腰板：\"苏科长，我不瞒您说，王科长去年把他小舅子塞进保卫科当干事，那小子连档案都不全，这事儿整个科里都知道。\"他咽了口唾沫，\"我就是个副科长，不想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您要是……要是能用上我，我……\"
\"好！\"苏青突然笑了，果然暴力机构还是掌握自己人手上的好，不然刀子太锋利，随便都能伤了他，他拍了拍刘卫民的肩膀，\"够意思！王科长滥用职权，这就是最好的把柄。\"他看向张秀兰，\"秀兰，就在家等我，我现在去爸那里说事。\"
张秀兰点点头，抱起儿子就往里屋走。苏青又对刘卫民说：“这事儿多谢你了，以后要是有机会……\"
\"苏科长您别客气，\"刘卫民赶紧摆手，\"我就是……就是不想跟着倒霉。\"他知道苏青这话的分量，只要王科长倒了，保卫科科长的位置空出来，他这个副科长就是最顺理成章的人选。
送走刘卫民，苏青站在院里望着天上渐黑，心里飞快盘算。王科长想拿娄晓娥搞他，他就得先下手为强。这事儿就是说白了就是看哪方强，苏青强就是王科滥用职权，就算他没有塞小舅子进保卫科，也会有滥用职权或者别的罪名，王科长强，就是他勾结资本家，跟资本家女儿有不正当关系。
\"必须连夜办！不能等。这个就看谁先出手！\"苏青咬了咬牙。他不怕跟王科长硬碰硬，怕的是娄晓娥那丫头经不住折腾。
至于他个人有岳父保驾护航保卫科动不了他，厂里有杨厂长，部里王局长保驾护航，就像他想的一样，这事最多挨个批评，但是娄晓娥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闹起来直接可能被关起来。对付一个没根没底的资本家闺女，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他推起自行车，对里屋喊了声：\"秀兰，我去找爸！\"
\"路上小心！\"张秀兰的声音带着担忧飘出来。
苏青跨上自行车，夜风吹在脸上却没觉得凉快。他知道，这一仗要是打赢了，往后在轧钢厂就更没人敢轻易动他；要是打输了，别说娄晓娥，连他自己都得脱层皮。不过也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保卫收在自己人手里。
自行车铃铛在深夜的胡同里响了两声，苏青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
而此时李怀德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低声说：\"爸，王科长已经答应了，就等明天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