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来一是为了惩罚你乱说话,二是有坏消息要告诉你。”
朱心沂靠坐在主位上,头戴飞凤翠珠的宝簪,身上还是蓝色的宫装。
她似乎非常喜欢蓝色,而不是朱明更崇尚的红色。
这天还是很冷,她捧着暖炉,腰上垫着厚厚的褥子,无奈道:“你皇爷爷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朝中氛围也越发诡谲。
我很忙,连觉都睡不好。
当然,这不是朝你诉苦。
也不怕你知道,若不是有旨意,我才懒得大老远跑来接你。”
“接我?不是处理瀛洲的事吗?”
吴仲琰听到皇爷爷身子骨不好,胖乎乎的脸上明显带着沮丧。
朱心沂懒得安慰他,直言道:“你在说什么废话?!
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告诉你,瀛洲就算闹翻天了也用不着我这个阁臣来亲自处理!
而你!皇太孙!大明朝的储君!你才有资格让那个老头子降旨逼我亲自来!
真是的,这多年了竟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营养全给到肉上了?”
被怼得没脾气的吴仲琰只能挠头憨笑,毕竟姑奶奶说的是实话,他这些年历练是没历练上什么的,体重倒是蹭蹭往上涨。
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像皇爷爷说的仁宗老祖那般,胖到史书都不好这么写!
不过在他看来要是能当个仁宗第二倒也不坏,别的不说,这个庙号真挺好。
额.....但是在位时间可不能跟仁宗老祖一样,他可不想当出了名的短命皇帝。
朱心沂见他一副傻乐的模样,连唉声叹气的心情都没有了,沉声教导:“你小子给我听清楚了!
宣慰司被一锅端了,替补的人当天从吴淞出发,很快就到。
没了宣慰司的掣肘,几天的时间就足够镇守府去把瀛洲扫个遍了。
与其说这次事算是问题,倒不如说是个机会。
瀛洲不安稳,就该洗一遍卸掉点压力,省得以后暴雷炸成大麻烦。
所以我不需要也不打算处理这事,听懂了吧?”
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扭头看去才发现吴仲琰在神游天外。
也可能是在担心爷爷?反正肯定是没有在听她说话就对了。
她已经连生气都做不到了,无奈轻叹:“你啊,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自己呢?
我们能帮你撑着到什么时候?你皇爷爷老了,我爷爷还有大哥都是粗人,而我也迟早是要招驸马的。
那个位置也注定是孤独的!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到那时候谁能帮你?甚至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你过活呢!
都是帝胄宗亲,你自己都管不好自己,那他们岂不是更惨?
朝中已经不给宗禄了,爵位一代一代削,剩下的宗亲也越来越少。
专要找出挑的就更少了,早些年人多还能淘出点金,现在那些根本拿不出手。
就前些日子周王家那个,我都不兴说,被七品小官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再这样下去,朝中就真没有我们说话的份了。”
朱心沂越说越难过,就凭她的姿容再配上哭腔和委屈的小表情,杀伤力极强。
可惜在场的只有个圆滚滚的侄孙吴仲琰,这货根本不懂得欣赏。
主要也是没那个胆子,他可刚刚吃过这个亏呢!
当然,姑奶奶都要哭了,他再不吭声那可就是要被拧耳朵的。
于是吴仲琰开始调动他那个不知是被油赌住了,还是太久没用生锈的脑子。
虽然运行得很慢,但好歹还是能动起来的开口安慰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寻思着也没有那么糟嘛,爵位削就削了,能省点钱拿来干嘛不好?养着那一大帮宗亲也没见他们帮上什么忙啊!
就算有那个心,他们也没能力啊!
咱们别的不说,就说如果真要争话语权的话,您觉得他们能行吗?”
朱心沂看着他,也不说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说的确实对。
但就算对,姑奶奶也不能赞同他!省得他又翘尾巴得瑟起来!
吴仲琰也不管她赞不赞同,搓着脸自问自答道:“不用想都知道不行啦~宗亲可以说早就已经废了!
成祖那会儿就开始废了!要我说还不如把他们丢去前线打几仗,能活着回来的好歹能抓抓兵权不是?
勾心斗角不会,经历过生死那总该知道要拼命了吧?
就是这么个理,有枪有兵咱们才能好说话不是?”
一直听到这儿,朱心沂才笑了。
这小子说话虽然糙,但话糙理不糙,在她听来已经很满意了。
瀛洲怎么样她从来不在乎,但是胖子这个侄孙能不能立起来她在乎。
这些年她真的太难了,自己一个人跟那些人勾心斗角,整个皇家全靠她一个女孩子撑着门面没有垮掉。
皇帝年纪大了不好经常麻烦,大哥和爷爷都差不多,丘八脑子根本不爱思考。
外面人人说大明朝风雨飘摇,但谁又有能知道更风雨飘摇的其实是朱明皇家?
她没有聪明到能以天下为棋盘,只能勉强在朝堂这个小棋盘里面稳住朱家的基本盘。
现在亲耳听着未来的皇帝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她觉得以前再苦再累都是值得。
偏过头擦了擦眼角,她欣慰地说道:“你总归是有点长进的。
我就直说了,这次回来就是要带你回去正式册封皇太孙的。准备好,你要开始掌舵咱朱家这艘破船了。
我只负责缝缝补补,可帮不了你太多。”
她直起身子,美貌绝伦的脸上散去了柔弱,只剩寒意。
吴仲琰看着姑奶奶的样子,惊道:“皇爷爷的情况真有那么糟糕?”
自己的爷爷吴仲琰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固执顽强的老头子,如果不是真的扛不住了是绝不会让他提前回去的。
现在听姑奶奶的说法,那都不是提前回去的意思,而是让他直接回去掌权了!
“已经下不了床了。”
朱心沂面色不变,看上去冷得让他以为皇爷爷驾崩了!
虽说下不了床了跟驾崩也差不了多少,看来他这是不得不回去了。
想到这儿,他的一身肥膘就开始抖,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让他窒息,全然没了刚才侃侃而谈的坦然。
都怪自家那个坑儿的爹!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咱老朱家顶多修道,你倒好直接给弄到出家了!
真就是致敬老祖宗是吧?!那你怎么不学老祖宗去再打个天下出来呢?
出家也就罢了,出了你还不老实,隔三岔五就还俗一下,给他弄出几个弟妹来!
搞得他这个倒霉儿子要背那么大个黑锅,以后的日子恐怕还真不如秃头爹来得好。
造孽啊!他终于体会到皇爷爷当初把他爹赶走时的心情了。
这种坑货,要不是他亲爹,高低也得送去见列祖列宗!
“你怎么了?”
侄孙的烦躁不安引起了朱心沂的注意。
吴仲琰抓了抓头发,一愣神,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会回去,但到时候我想拉个人进宫跟爷爷聊聊,您能处理吗?”
“你是说徐家的那个小子吧。”
“额......姑奶奶,老徐年纪比你大。”
“闭嘴!”
朱心沂凝眉怒斥,不再看他,静静思考起来。
徐家她是知道的,忠心耿耿不亚于张家和沐家,但这一代也不太行了。
徐家老大虽然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但就是个老实人。
不应酬、不请客、不收赠。
准点上下班,不想惹麻烦。
有问题甚至连自己去运作都不会,就算有需求,也会直接去和皇上说。
这种人确实很得皇帝信任,但绝对没有能力被委以重任。
徐家能有这样的大哥珠玉在前。
徐家老三......能行吗?
“等回去再说吧。”
她决定先观察,等回到了帝京再想办法探探徐家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