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已经定了后续还有用,明军对待白象土着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甚至在它们修好大部分工事和掩体之后,特许它们休息一天。
在明军士兵的监督下,它们分着批次去到附近的小河中纳凉休憩,这是它们此前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因为土邦派来的治理者,从不会允许它们休息放松。
或者说,在带嘤治理下的白象到处都是这样。带嘤总督会向各个王公提出要求,而王公们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又会向自己派出到各地的治理者提出更多要求。
而那些治理者,为了吃肥自己,又会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一层叠着一层,让它们承受的压力甚至比瀛洲土着还大,简直是活在地狱里。
所以其实真不怪它们愚昧或者容易忽悠,事实上被一群缺德带冒烟的家伙管着,每天都是暗无天日,那么凭什么不允许它们相信一下可能的转世轮回呢?
“真是太棒了,瞧瞧这水,多么的清澈!我真希望可以用这水去浇灌田地,这样也许那地里就能种出更多的东西,然后维亚斯老爷就不会老是打我了。”
“这么好的水你就用来浇灌田地?要是我肯定是拿来喝了!就算是维亚斯老爷也喝不到这么清澈的水吧?”
“瞧瞧这些人,真的是一点都不懂噢~你说是吧辛格?”
人潮攒动的小河边,萨法伦·辛格听到身旁的人在问自己,随口回答道:“啊?确实是一点都不懂......”
他没有闲心听这些人胡扯,或者说他依然还没从死里逃生的虚幻中回过神。
没错,他又一次在与明军的战斗中活了下来。
事实上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甚至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一场梦里。
嘤军的第一波轰炸没将他送走,而在之后明军发起进攻时,遭到轰炸后的极度混乱以及突然遭到敌方全面进攻的绝望,促使他再次选择了逃跑。
这一次他真的放下了一切,沿着堑壕一路向北,躲开了交火区,跑出了阵地。
幸运也再次眷顾了他,明军并没有发现一个逃跑的懦夫,或者说就算发现了也不屑于为这种懦夫浪费一颗子弹。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沿途找了个村子,换掉军装和鞋子,然后又继续跑。
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了,他便昏倒在了路边。
醒来时已经被附近的村民所救,那些村民见他身体壮实,便邀请他留下来,村里有很多活需要人帮忙。
不想再跑,更不想再回去面对明军的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自称辛格,虽说这个村子里其实有好几个辛格了,不过没人在意这点。
他在村子里干着各种各样的活,从军的经历给了他强健的体魄,也让他很快赢得了村民们的崇拜。甚至有些老人已经商量着给他介绍个妻子,好让他一直留在村子里了。
但正所谓好景多半不长,尤其这里还算是交火区,不可能安稳度日的。
这村子里有自己的小道消息,还有过往走商的小贩,得到的碎片化信息综合起来,让他有了一些眉目。
明军的胜利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指挥的就是嘤仆军最后的整建制部队,而这支部队在他逃跑时就已经完了。后方指挥部里剩下的残兵败将,不过是留给明军俘虏的罢了。
但之后嘤军的失败却令他始料未及,在他看来那些嘤军就算真的打不赢明军,也不应该输得如此之凄惨,以至于都丢掉了据河坚守的优势地位。
会这样想的先决条件是:他觉得嘤军可以夺回阵地,守住河岸。
然而他并不知道,嘤军甚至连岸边都没摸到就已经被明军击溃了。
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嘤军经此大败之后,居然直接放弃了嘤帕尔以东的全部土地。
所有的村镇,数以百万计的人,都被丢给了已经亮出獠牙的明军。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正身处的这个村子。
他当然尝试过劝这些村民们赶紧离开,但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明军是怎样的存在,在他们逻辑里面,就算真的是恶魔,也不能强迫他们离开自己世代生存着的土地。
他们觉得明军到来,无非是会让维亚斯老爷提出更多要求罢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反正他们那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更有甚者居然希望明军快点来,好让他们早点进入转世轮回!
心态乐观点的,还觉得自己下辈子兴许能成为维亚斯老爷那样的大人物呢。
萨法伦对此感到绝望,绝望到让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也得逃跑。
他不再多劝,只是默默的忙碌着。
一直到明军抵达,让他又一次沦为了阶下囚。
他被划定为甲等,同村子里的十几个壮小伙子一起,被刺刀和枪口逼着上了军卡,准备押送到前线效力。
剩下的又被明军挑挑拣拣,分成两批,一批有用的也被装车,但却是要送到后方。
另一批就简单了,反正萨法伦再也没见过他们。这其中就包括八十岁高龄,在整个村子乃至周边地区都德高望重的村长。
哭嚎声、尖叫声、求饶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
或许直到此时,这些村民们才真正意识到明军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但醒悟的太迟了,也跑不掉了。明军不可能允许这些到嘴的鸭子飞了。
唯一值得萨法伦自己庆幸的,就是明军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只把他当成长得比较壮的村民。
他就随着军卡开始向西转移,最后被送到了前线,为明军挖掘构筑掩体。
同他一起工作的白象土着非常多,仿佛明军没放过任何一个可用的劳力。
已经自认为放弃了一切幻想的他,只是埋头工作着,唯一花了点心思的就是照看好同村来的小伙子们,省得他们被其他村的人欺负。
是的,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白象土着居然还在搞这种左脚绊右脚的操作。
不过萨法伦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被自己人抽象行为狠狠打击到的他,甚至一度开始希望明军打赢,然后就好好整治一下他这些无药可救的可悲同族们。
但当工作结束了,明军允许他们来到这条小河中愉快“享受”时。
他心中最后一丝对自由,甚至是对胜利的渴望,似乎又悄然的复苏了。
“我参与修筑了明军的阵地,我知道他们的薄弱环节,我可以跑掉的。”
那种渴望如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让他很快就默默下定了决心。
因为他大概能猜到,之后明军会怎样处置他们这些人。
所以无论那虚无缥缈的幸运是否愿意继续眷顾着他,他都将再一次尝试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