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蓦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紧接着,一股温热、且略带腥甜气息的液体,被粗暴地涂抹在了我手掌的伤口之上。
那触感,仿佛滚烫的铁水狠狠滴落在肌肤,本能地,我想要缩回手。
空气中,缓缓飘散着那淡淡的血腥气,还混杂着某种草药燃烧后所散发的苦涩味道,二者交织在一起,直让人头晕目眩。
我倒吸一口凉气,并非是因为疼痛,而是顾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竟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狂热与决绝。
他的眼中,仿佛燃起了某种古老的火焰,映得他整个人如同从远古穿越而来的神只,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志。
“巫医血脉,需以双生之人的血为引,方能开启真正的力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重重砸在我的心上,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双生之人?
巫医血脉?
我脑中瞬间一片混乱,还来不及细细思索,他已紧紧抓着我的手,掌心相贴,不由分说地按向永昌宫地面那块刻着第七星位的青玉砖石。
那砖石冰冷而坚硬,表面隐约有暗纹流动,好似活物一般在有节奏地呼吸。
指尖刚一接触,便有一股微弱却奇异的脉动传来,宛如某种古老心跳的余韵。
“就是这里!快,运气!”顾沉舟低吼,掌心传来一股灼热的内力,如同一道炽热的烈焰,顺着我的经脉迅猛蔓延开来,烧得我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我尚处于震惊之中,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他掌心汹涌涌入,与我体内那股微弱的暖流交汇融合,然后猛地冲向那块砖石。
砖石表面泛起一圈淡青色的光晕,恰似湖面荡开的涟漪。
“轰隆——”脚下的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地龙翻身,震得我牙关打颤。
我和顾沉舟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地向下跌落。
尘土飞扬,呛得我连连咳嗽,鼻腔里满是陈年泥土与潮湿霉味。
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刺鼻的金属锈味,令人作呕。
顾沉舟反应极快,迅速揽住我的腰,足尖在塌陷的边缘轻轻一点,稳稳地稳住了身形。
他的手臂紧绷如弓弦,透出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惊魂未定地向下望去,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赫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一条幽深的石阶盘旋向下,通往未知的黑暗。
那黑暗中,似乎有细微的风声呼啸而过,又似有人在低声呢喃,听得人背脊发凉。
“走!”顾沉舟没有丝毫犹豫,拉着我踏上了石阶。
密道里弥漫着一股陈腐潮湿的气息,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勉强照亮前路。
那些珠子冷白如月,照得四壁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仿佛置身于水下墓穴。
我的心跳得飞快,既有对未知的深深恐惧,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每一步踏在石阶上的声音都被放大数倍,在狭长的通道中来回震荡,如同心跳的回音。
永昌宫,这座困了我多年的牢笼,竟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我们竟来到了一间宽敞的石室。
空气骤然变得凝滞,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感,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石室穹顶高耸,上面绘制着一幅繁复精密的星图,星辰闪烁,仿佛将整片浩瀚夜空都浓缩于此。
那些星光并非静止不动,而是缓缓流转,像是真实天幕的投影,看得人心神恍惚。
我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块从母亲遗物中找到的、刻着残缺星图的玉佩碎片。
它正微微发烫,几乎要灼伤我的手指。
我取出玉佩,与穹顶星图一对照,呼吸猛地滞——玉佩上的残缺星图,与穹顶星图的某一处,竟能完美契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留下的玉佩,为何会与这宫中密室的星图有关?
顾沉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远处,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石匣,匣身遍布奇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鳞片,隐隐泛着青光。
我们缓缓走近石匣,只见匣盖上清晰地刻着一行字:“双生棋局,巫医为局,皇嗣为子。”
“双生棋局……”我喃喃念着,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陡然升起,连舌尖都泛起了一丝冰凉。
巫医,皇嗣,这八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嘶吼声从我们进入密道的方向传来,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父皇!
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每一声喘息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断断续续,令人心悸。
“明月!顾沉舟!你们……你们竟敢……”然而,话音未落,那嘶吼声却突兀地变了!
变得年轻,变得清朗,甚至带着一丝……一丝阴冷的笑意。
“阿姐,你终究……还是让他们找到了这里。”
阿姐?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父皇在叫谁阿姐?
这个称呼,这个年轻的声音,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陛下!”一个急促而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回头,只见密道入口处,一道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我看清了他的脸——是爹爹!
苏承志!
他怎么会在这里?
爹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着鲜血,那血中竟掺杂着一些暗绿色、如青苔般的絮状物,散发出淡淡的腥臭。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沾满血迹的佩剑,剑尖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
他似乎受了极重的伤,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脚步沉重如铅,踩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咚咚”声。
“爹!”我惊呼出声,想要上前扶他。
“别过来!”爹爹厉声喝止,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应该是父皇所在的位置。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带着暗绿色青苔状物质的血块,溅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腐蚀着地面。
“巫医……巫医的青苔蛊……”顾沉舟在我身旁失声低呼,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爹爹喘息着,用剑支撑着身体,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父皇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二十年前,当我奉密令烧毁襁褓中世子心口那片巫医印记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呵……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他的笑声凄厉而悲凉,听得我心头发紧。
那笑声在石室内回荡,仿佛无数冤魂在哭嚎。
世子?哪个世子?心口印记?
“巫蛊之术反噬其身,早已侵入骨髓!潜伏二十余年,如今大功告成,人……早已非人!”爹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恨意,一字一句,如泣如血,“你脖颈后的印记,便是最好的证明!”
脖颈后的印记?
我脑中轰然炸响,一道闪电划破所有的迷雾。
我曾无意中瞥见过父皇脖颈后靠近发根处,有一片颜色极淡、形似枯叶的印记,当时只以为是胎记,并未在意。
难道……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剩下爹爹粗重的喘息声。
那喘息声越来越弱,像是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那个年轻而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不屑:“苏承志,你以为,凭你也配议论朕?”
“朕?”我心头巨震,那不是父皇惯用的自称吗?
可这声音……我死死盯着黑暗中那道模糊的轮廓,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突然,异变陡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瞬被无情撕裂!
我眼睁睁看着那柄跟随顾沉舟多年的佩剑,决绝地、毫不留情地刺入他自己的心口!
“不!”我失声尖叫,几乎要扑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慑在原地。
那力量如铁链缠绕四肢,让我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
“只有双生皇嗣的血,才能……”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血珠,殷红而滚烫,滴落在冰冷的石匣之上。
那血珠在石匣表面迅速扩散开来,如同墨汁浸染宣纸,迅速蔓延至整个纹路。
刹那间,匣中那泛黄的先皇后手札竟似活了过来!
一行古老的篆字在血色浸染下浮现——“以巫医血脉为锁,以皇族之血为钥!”
锁?钥?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蹿上头顶!
几乎就在古篆显现的同一时刻——轰鸣!
整座皇城,不,是整片大地都在剧烈颤抖!
那震动从脚下传来,透过靴底直抵心口,震得我牙齿打颤。
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巫医图腾仿佛在这一刻被同时点燃,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
那声音,像是来自远古的咆哮,又像是无数冤魂的嘶吼,激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我猛地转头,骇然看到父皇喉间的藤蔓纹路,原本只是淡淡的青痕,此刻竟如活物般疯狂暴涨,扭曲狰狞,瞬间布满了他的脖颈,甚至蔓延向他的脸颊!
那纹路散发着不祥的黑气,父皇的眼神也变得空洞而痛苦。
“父皇,让臣替你……”顾明渊焦急的声音戛然而止。
变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暴涨的藤蔓竟化作无数细密的触手,如毒蛇出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顾明渊的手臂,猛地一扯,将猝不及防的他狠狠拽向父皇的胸口!
“啊——!”顾明渊发出一声闷哼,声音中夹杂着骨骼错位的脆响。
两人的身体重重撞击,而就在他们胸膛相贴的位置,两枚一模一样、却一大一小、一明一暗的巫医印记,在他们胸膛重叠的瞬间,爆发出刺目至极的青光!
那光芒,邪异、冰冷,带着令人窒息的腐朽与绝望!
父皇脸上的痛苦之色甚,而顾明渊的脸上,也浮现同样的藤蔓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爬!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炸开!
先皇后手札…“双生棋局”…我父亲旧日手臂上的疤痕…顾沉舟,真正的皇嗣…巫医图腾…这一切的一切,像破碎的琉璃,在此刻骤然拼接完整,却是一副血淋淋的、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真相!
“双生棋局”,根本不是什么棋局!
那是一道持续了百年的诅咒!
一道以皇室血脉更迭为棋盘,以巫医血脉断绝为代价的活祭!
密室之内,星图大盛,光华流转,仿佛呼应着皇城中万千图腾的共鸣。
石匣上的古篆愈发明亮,血色与青光交织,映照着顾沉舟苍白如纸的脸。
他胸口插着剑,鲜血汩汩,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然而,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仿佛有烈焰在其中燃烧,要将这污浊的世道焚烧殆尽!
那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共鸣,似乎赋予了他超越生死的意志!
他没有看那对在青光与藤蔓中诡异纠缠的父子,而是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穿透摇曳的烛火与弥漫的血腥,死死锁定了——我!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那里,一道陈年旧疤正隐隐作痛,仿佛与皇城中万千图腾同频共振,又似与他此刻的眼神遥相呼应。
那是当年,父亲为了救我,被那神秘巫医所伤留下的痕迹,而今,这痕迹竟与先皇后手札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中蕴含的决绝与暴烈,却已昭示了一切。
而这风暴的起点,或许,就在我们苏家那看似光鲜亮丽的门楣之后!
他要做什么?他要去哪里?这冲天的怨气与力量,又将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