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希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被彻底看穿的震撼和不安,试图找回谈判的节奏。
他直视着林德那双仿佛能洞察灵魂的紫眸,声音带着精灵特有的清越与凝重:
“子爵阁下,您的力量……那份强行唤醒生命、扭曲自然节律的力量,其源头……是否源于千根之母艾莱希娅的恩泽?您是否信奉这位生命与自然的至高编织者?”
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精灵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德身上,带着最后的期盼和深深的忧虑。
如果林德是艾莱希娅的神选,那么他力量的“蛮横”或许还能理解为神谕的某种深意,他们至少站在同一个信仰体系内。
林德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漠。
他缓缓摇头,声音清晰而平静:
“千根之母?不,我未曾聆听过她的神谕,亦非她的信徒。”
“轰!”
仿佛最后的希望破灭,格伦希尔身后,塔尔·沙林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莉拉瑞恩指尖的微光骤然亮起,连最沉稳的格伦希尔,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
不是艾莱希娅!
那意味着什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那股扭曲生命、违背自然的力量,其源头指向艾莱希娅永恒的宿敌,自然之力的反面,血肉与混沌的化身——融体之神!
一位神选!而且是一位信奉融体之神的神选!他们竟主动踏入了对方的核心领地,无异于羊入虎口!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每个精灵的心脏。
格伦希尔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着如何带领同伴在这位“神选”面前争取一线生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达到顶点时,林德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看穿了精灵们心中翻腾的恐惧:
“诸位精灵朋友,不必过度解读,也无需如此紧张。”
林德的目光扫过他们紧绷的身体和惊惧的眼神,“我虽未受艾莱希娅的指引,但也请你们放心,我林德·特鲁克,绝无可能堕入融体之神的怀抱。”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沉重的绝望。
精灵们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也不是格鲁托斯?!
格伦希尔的心跳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提得更高了!不是艾莱希娅,也不是格鲁托斯?那这股力量……究竟来自何方神圣?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邪恶更加令人不安!一个完全独立于两大自然神系之外,却能驱动如此磅礴生命能量的存在?
这比神选本身更让格伦希尔感到毛骨悚然。
他完全无法预测林德的目的,更无法评估其背后的存在对精灵、对整个自然平衡意味着什么。
看着格伦希尔眼中那份无法掩饰的、更深层次的惊疑与警惕,林德知道,单纯的否认并不能真正取信于这些将信仰与自然视为生命的精灵。
他需要更多的筹码。
“看来,我的回答并未完全打消诸位的疑虑。”
林德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桌面,姿态从容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那么,不妨让我们开诚布公。格伦希尔队长,你们不远万里,跨越近乎半个大陆,甚至能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精准锁定我黑岩领的异常生命波动……这份感知能力,确实令人惊叹。想必,这就是你们‘翠叶之眼’肩负的使命?”
格伦希尔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隐瞒已无意义,坦诚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他挺直背脊,恢复了精灵使者的沉静,尽管内心依旧波涛汹涌:
“是的,林德子爵。您所驱动的力量,其引发的生命潮汐异常强烈且……违背常理。
它如同在自然织锦上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粗暴地注入不属于这个季节、甚至不属于常规法则的生命力。
这种扭曲,对于侍奉自然、聆听生命之歌的精灵而言,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般刺眼。
我们受长老议会之命,前来探查源头,评估其性质,以及……它对世界平衡可能带来的影响。”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恳切与凝重:
“子爵阁下,无论您力量的源头为何,其展现的方式已对自然秩序造成了实质性的扰动。
我们恳请您,停止使用这股力量。
涉及神明领域,其后果难以预料,善意可能带来灾祸,而恶意……则足以倾覆森林与文明。”
林德静静地听着,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明白精灵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他的【活化光环】确实在强行改写局部地区的自然法则。
强硬拒绝?以他目前的实力,虽不惧这几位精灵,但彻底得罪整个精灵族,尤其是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不知强度的长老甚至神明的关注,绝非明智之举。
他需要盟友,而非敌人,尤其是在融体之神的阴影之下。
“停止?”
林德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格伦希尔队长,你可知道,正是这股力量,让我贫瘠的黑岩领在凛冬中孕育出‘绿洲’,让饥饿的领民得以果腹?它是我领地生存的基石之一。一句‘停止’,谈何容易?”
格伦希尔脸色微变,正要反驳,林德却抬手制止了他。
“不过,”林德话锋一转,紫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我理解你们的忧虑,也尊重精灵对自然的守护之心。
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的意志与目的。我林德行事,自有准则,无意破坏世界的根基。”
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精灵们:
“我可以承诺,在非必要情况下,我会尽力约束这股力量对更大范围自然节律的直接影响。但是……”
林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需要看到你们的诚意,以及……你们背后长老议会的态度。毕竟,你们跨越大陆的‘探查’,本身就带着审视甚至潜在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