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呼吸一滞。
荒谬。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胸口灼烧的怪异情绪焚得粉碎。
皮肤上的穷奇纹身突然活了过来,不可否认的是,张启山兴奋了。
陆建勋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踉跄,他刚要摔倒,手腕却猛地被钳住。
张启山的手像烙铁般死死扣着他,他低笑一声,气息灼热地逼近:“要我跪下?”手指骤然收紧,在苍白的皮肤上掐出红痕,“认输?”
“陆小爷……怕是承受不起。”
话音刚落,陆建勋骤然发力,腰身一拧,右腿如鞭子般甩向张启山胸口。几乎在同一瞬间,张启山松开钳制,双手向前一推。
陆建勋在擂台上缠斗太久,再加上旧伤未愈,又被撕裂,这一击已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被这看似轻巧的一推,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去,重重撞在擂台边缘的围绳上。
另一端,张启山也被反作用力推得后退数步,军靴抵上围栏。
两人隔着擂台中央的灯光遥遥相对,呼吸都有些不稳。
同时出界,打了个平局。
观众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汗水顺着少年精致的下颌线滑落,他懒洋洋地靠在围绳上,突然抬手扯下面具。“啪”的一声,雪兔面具被随意丢在擂台上。
“副官,身材不错嘛。”陆建勋喘着气,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明明已经站不稳了,还在放肆地打量着张启山裸露的上身。
目光在那穷奇纹身上流连,甚至还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场下瞬间炸开了锅。
“陆爷?!”
“居然是陆小爷……怪不得……这么能打。”
台下暗处,张起灵的目光死死锁住台上那道身影。他眉头紧锁,指节不自觉地扣紧了腰间的黑金古刀。
齐铁嘴手里的瓜子早撒了一地。他难得敛去了笑容,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上摇摇欲坠的少年,“这小祖宗……”
陈皮握紧拳头,他盯着台上那个笑得张扬的身影“就该......”他咬牙切齿地低语,“把这不知死活的兔子抓回来,锁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张启山站在原地,喉结微微滚动。他抬手摘下面具,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对面伤痕累累的少年。刚想开口,却被陆建勋沙哑却清亮的声音打断:
“这一局,是我输了。”少年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声音不大却能让全场听清,“把那算命的放了。”
官三娘闻言,毫不犹豫地抬脚一踹。
“哎哟!”齐铁嘴一个踉跄被踹到擂台边,揉着屁股一脸委屈,“我这又不是铜墙铁壁……轻点啊!”
张启山眉头微蹙,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他转身欲走,军靴却在擂台边缘突然顿住。
“左谦之死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新上任的布防官叫汪渊。”
陆建勋扶着围绳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丝毫不显。
张启山等了片刻,身后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擂台,军靴踏在木制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终被鼎沸的人声吞没。
齐铁嘴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只是时不时回头望向擂台方向。
张启山随手扯过毛巾擦拭身上的血迹,利落地换上军装外套。刚踏出危止阁时,张日山快步迎上来。
“长官,怎么样?”
张启山脚步微顿:“不是他。”
出手的力道、发力点、招式风格,完全对不上。至于陆建勋身后那个张家人,第一眼就被他排除了嫌疑。
可今日这场戏,实在太过巧合。
就像有人精心设计,专程等着他入局一般。雪兔面具、擂台比试、陆建勋的突然出现、张家人的适时现身......一环扣一环,将陆建勋的嫌疑撇得干干净净。
太完美了。
完美得近乎虚假。
张启山眸色渐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装袖扣。
如果......这一切都是陆建勋刻意为之呢?一个人当真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学路数?
若真如此,这个陆建勋,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唯有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清晰可闻。
张启山蓦然回首,只见陆建勋慵懒地倚在二楼围栏边,手中红酒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少年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杯,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与张启山相接。
那一瞬间,张启山仿佛又感受到了擂台上血脉偾张的躁动。
陆建勋唇角微扬,举杯致意,随后仰头喝下。
他垂眸俯视时,那睥睨的姿态让张启山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曾经惊鸿一瞥的人影,绝对的强者。
长白雪山,黑衣青年端坐马背,狐裘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人回首一瞥,眸光如刀。
“族长......”
张启山无意识地低唤出声,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身旁的张日山身形骤然一僵:“长官?”
张启山猛然回神,眼底的恍惚转瞬即逝,他抬手整了整军装领口,大步流星地踏出危止阁。
夜风拂过,他驻足回首,最后望了一眼二楼那空荡荡的围栏。
管他是神是鬼,只要不犯长沙……
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危止阁内,少年转身倚靠在雕花围栏上,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葡萄汁。
陆建勋忽然出声:【老板,这出戏,不值得。】
老板:【他早就怀疑了,不是吗?顺水推舟,让张家欠我一个人情。】
陆建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啊?】
老板:【九门之首的位置,是张家前任族长精心安排的。现在盯着长沙城的,除了张启山的亲信,还有张家本家的眼线。】
陆建勋:【我敲!?那我应该报复这个张家前任族长!】
老板:“……”
A631:“……”
【那个老东西为啥选张启山啊!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老板将水晶杯重重放在围栏边上,【不是老东西。】
兔子连胜造势,引张启山为救齐铁嘴出手。既洗清陆建勋的嫌疑,又替张启山立威。
这场精心设计的平局,磨了张启山的锐气,又让陆建勋出了口恶气,更重要的是,让张家欠了陆建勋人情,这后期,就算陆建勋做出一些事,张家想动,都得考虑考虑。
这场戏,远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但陆建勋现在满脑子都是找张家前任族长算账,骂骂咧咧响个不停,大喇叭超级响。
老板叹口气,【陆建勋,别骂了。】
【就骂!!!】
老板沉默,不打算和这个咋咋呼呼的笨蛋解释,他低下头,思绪飘远,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残留在记忆里,温热的触感让莫名有些迷茫。
他烦躁地皱起眉头,伸手摸向内袋。金属打火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长廊格外刺耳。
香烟咬在齿间,他深吸一口,尼古丁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烟灰无声地坠落在地毯上,烫出一个焦黑的洞。
......麻烦的小鬼。
正要将第二支烟送到唇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出,利落地抽走了他指间的香烟。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前,两指碾灭的烟蒂还冒着青烟。
他眸色沉如古井,视线从少年渗血的绷带扫到苍白的唇色,最后定格在那双犹带笑意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