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和几维闲聊多久,他便接收到命令匆匆告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市区的道路。
小草站立在原地,闭上眼睛,将翻涌的情绪梳理妥当,才转过身面对此刻的局面。
血刺藤们交织成一片荆棘围栏,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所有劣等吸血鬼困在其中。
这些刚才凶悍的战斗者们此刻却显得异常颓丧,战斗时的血气早已消散殆尽。
他们心里只清楚地记得警告——任何反抗都将招致驱逐。
原本他们每一个吸血鬼战斗之前,都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可出来的小草不同寻常。
他和阿奴关系似乎很好,并没有嫌弃他们的肤色,愿意触碰他们。
那么……在王上给予了她处置权后,她会赦免他们的罪吗?
求生的欲望在胸腔里重新燃起,像野火般蔓延开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小草。
甚至几个劣等吸血鬼忍不住凑到阿奴身边,压低声音急切地恳求:
“阿奴,快帮我们求求那位女士.....”
“你和那位女士关系那么好,她一定会听你的......”
“只要你说句话,我们就不用被驱逐了,对吧?”
阿奴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才认识小草两天,连熟识都算不上,更别论什么交情。
此刻知道小草竟是王上的小辈,羞愧如潮水般升起。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将最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明面,暴露在女孩面前。
小草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隔着荆棘牢笼,和一众劣等吸血鬼对望。
“呼。”她吐出一口气,也和阿奴一样,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片刻,才脱口而出一个字:“我……”
“噗通。”一声闷响,有一道身影跪在她的面前。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转眼间,灰压压的群体齐刷刷跪倒一片。
唯有最前排的几道身影依旧挺立如松,历经沧桑的脸看不出惧意。
他们是经历地久远,也就不怕死了。
小草第一次遇见这种场景,懵了。
她下意识回头求助莱斯若特,却发现那道依赖的背影不知何时悄然离开。
但,他留下的血刺藤们依旧是她最好的保护者。
只要稍微感知到面前的群体流露出一点杀气,便会立刻施于最恐怖的惩罚。
所以,无一吸血鬼敢造次。
知道眼前的女孩,是真正决定自己去留命运的决策者,劣等吸血们额头贴在地面,诚挚地求饶:
“求求你,善良的女士,饶恕我们和千一的罪孽。”
小草看着他们的行为,心情变得很复杂。
她原本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要帮助千一摆脱被驱逐的命运
可现在,眼前所有劣等吸血鬼的命运压在自己身上,何其沉重。
她忽而明白了莱斯若特的用意。
王上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权力从来不是轻飘飘的玩具,它需要以同等重量的责任来平衡。
更重要的是,在重压之下,决策者仍要保持清醒,做出最恰当的决定。
但究竟什么才是“恰当”的决定?
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小草却变得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紧抿着唇,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指甲。
“你最开始想怎么做?”莱斯若特的传音如羽毛般轻柔落在她的脑海。
小草在心底回应:“帮助千一不被驱逐。”
“现在的想法呢?”
小草的目光扫过那些跪着的身影,道:
“我不知道这些劣等吸血鬼过去的行为,也不知道今日的暴动行为是否值得原谅,所以无法开口说出饶恕他们的话。”
劣等吸血鬼们曾经背叛过界域,王上似乎也因此受过伤,小草在害怕自己的决定,会让莱斯若特失望。
“可这些都不该是你的顾虑。”莱斯若特的声音带着吵架后,罕见的温柔,“小草,你只需要问自己最想要什么。”
小草沉默了会儿,问他:“王上,如果我开口免除他们被驱逐的惩罚,你会对我失望吗?”
“永远不会。”
一根血刺藤凭空出现,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余希望你在成长之路上学会保护自己,不必永远善良,但更希望你快乐无忧。所以无论你作何选择,余都不会失望。”
顿了顿,那声音里忽然掺进一丝孩子气的别扭:“不过余确实有些不悦——比如今日你为了初识的吸血鬼反驳余,为他说话。”
小草恍然,怪不得允礼、修颜溪他们性子记仇,原来有一位这方面更甚的上司。
“我明白了。”她郑重地点头,“王上,请给我些时间思考。”
某种方面来说,今天的选择无疑是莱斯若特给予的考验,小草眉毛微蹙,陷入思考,想答案中。
众吸血鬼见到她的模样,不敢再说话,南区落针可闻,都在静静等待这位决策者的宣判。
周围的空气中缓缓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良久,小草终于抬眸,望着他们,言语犀利:“你们确实做错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吸血鬼都能听到。
有几个劣等吸血鬼闻言,面色顿时变得慌张,想要上前辩解
地面骤然窜出血色藤蔓,如蛇般缠绕住他们的脚踝。
顾及小草在场,藤蔓并未伸出尖刺,只是将他们牢牢禁锢在原地。
“我指的不是今日的事情。”小草的声音冷冽,郑重,“而是三百年前的你们背叛界域、背弃同族的行为。”
“罪真得能随着时间消免吗?后辈就真的不该被殃及吗?”
小草以旁观者与裁决者的身份,缓缓问出这个沉重的问题。
而后,小草的目光落在前排那位脊背挺直、始终沉默的女士身上——方才,正是她与几维一直在对峙。
小草凝视着她,缓缓摇头,声音坚定:
“不能的,那些牺牲的同族,本该拥有漫长而幸福的生命,却因你们的背叛,永远长眠于地底中。”
“作为后辈,我们……没有资格替他们宽恕你们,以及你们的后辈?”
女士一直维持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望着眼前的女孩,行为间仍带着几分稚气,以她的阅历判断,恐怕刚成年不久。
可女孩的觉悟……却远比想象中更加锋利。
“是啊……我们确实做错了。\"女士闭了闭眼,嗓音沙哑如砂砾摩擦,“我们也承受了相应的惩罚——被排挤、被轻贱,像牲畜一样被圈禁在特定的区域,苟延残喘…… ”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终于问出了那个压抑已久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像千一这样的孩子,仅仅为了活下去、为了吃饱……跑出城区,就要被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