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握住了宜春的手，尽管知道此去必定免不了被训斥一通，说不准真的会像宜春说的一样被开罪，可那又如何。
她只恨没法儿除掉那个小贱人，没有替宜春报仇。
“怎么会。”她轻声安慰着女儿：“娘可是长公主，当年还曾救过你皇帝舅舅，无论是看在姐弟之情还是救命之恩上，陛下都不会降罪于我。”
“真的吗？”宜春心头不安。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娘了。
“当然是真的，你放心，娘去去就回，你在家里好好养伤。”
宜春听到“养伤”这两个字，紧紧的咬住了嘴唇：“我这样的残破身子，就算养好了，也只会叫人笑话。”
长公主心里揪着一般疼：“好宜春，你可是郡主，放眼京城，哪个姑娘家的尊贵能比得过你，怎么会有人嘲笑你呢，不要多想，先前陛下还曾答应为娘，要亲自替你择一个好夫婿呢。”
“我不要，我都这个样子了，谁还会真心喜欢我，他们必然是为了攀附娘亲，或者是我这个郡主身份的。”
长公主更心疼了。
换做以前，她那个高傲娇贵的女儿是断然不会这么想的。
她只会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里都挑不出一个能入眼的。
“宜春乖，皇帝舅舅亲自为你挑选的人一定不会差的，娘也会亲自替你掌眼，你若是到了年纪还不嫁人，才是真的会被人耻笑的。”
“可是……”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你就听娘的话，乖乖待在家里，娘去去就回。”
……
“萤娘，我们姑娘怎么到现在还没醒啊，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正着手施针的萤娘听到芙蓉的追问也不免叹口气，眉头深深皱着：“不应该啊，按理来说，县主这时候该醒了，难不成是因为先前忽然晕厥的毛病？”
芙蓉听她自言自语，急的脸都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萤娘你不要吓我，不是说姑娘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吗，你看你都给姑娘扎了这么多针了。”
床榻上，明昭身上不下三十根银针。
就这还不算，萤娘还要继续施针。
听风拦着她：“好了，你就不要耽搁萤娘给姑娘医治了，瞧你，从姑娘被带出来之后眼泪都要哭干了，赶紧去洗洗，要是姑娘醒过来看到你这幅样子一定会担心的。”
“可是我想陪着姑娘。”
“姑娘这里这么多人呢，况且王爷和世子也会派人1好好照看姑娘的，你先把自己顾好了。”
话音刚落，外头汝阳王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夫人要来拜访？”
门人点头：“回王爷，姜夫人说，听闻噩耗，十分担心县主，所以想来看一看，她还说，县主到底是她的女儿，她。”
“不见。”
汝阳王干脆道。
门人愣了一下。
汝阳王身边的贴身小厮摆了摆手催促起来：“王爷说不见你听不见啊。”
小厮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出去回话了。
待人走了，小厮才骂骂咧咧的开口：“真不知道姜家的人到底想干嘛，先前还不把县主当回事儿呢，现在看县主得势就眼巴巴的凑上来，真是好不要脸。”
汝阳王淡淡瞥了小厮一眼：“心里知道就成了。”
小厮嘿嘿一笑，抬手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扇了一下：“你看小的这张嘴，小的不乱说了。”
“明昭的情况如何了？”汝阳王关切的问。
小厮摇了摇头：“好像不大好。”
“本王进去看看。”
小厮满腹好奇：“世子刚刚进宫，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个意思，王爷，您不去瞧瞧？”
汝阳王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沉默许久，才道：“不必了，他做事向来有分寸，还用不着本王帮忙。”
“可这回不一样啊，世子是带着金林铁卫闯进了长公主府，听说还差点儿让宜春郡主伤上加伤，小的担心世子，会不会受到陛下申饬啊。”
“还有朝堂上那些老东西就喜欢上蹿下跳的说世子的不是。”
“不必管他们。”
汝阳王进了屋，看到满头银针的明昭不禁蹙眉：“怎么回事，还没醒？”
萤娘收了针，诚然道：“属下医术不济，也只能尽力而为。”
说实话，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县主这么混乱的脉象，不仅如此，现在就该是醒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尽力医治就是了，对了，再找几个得力的丫头伺候着，不能再出岔子。”
听风点头：“王爷放心，世子已经交代过了。”
她也清楚，等世子回来，她恐怕就没办法继续在县主身边伺候了。
世子的规矩，她必须过去领罚。
想想也是，这件事是她的疏忽。
要不是她中了一招调虎离山计，县主又怎么会受伤。
听风心中十分自责。
县主对她那么好，有饭同吃，有衣同穿，从不会与她说什么重话。
现在因为她的纰漏，导致县主受伤至此。
自己也的确，难辞其咎。
宫里，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大殿上的妇人。
她褪下了平日里的锦绣华服，一身素色的衣裳，上头绣着迎春花的图样，与当年奋不顾身救下他时的穿着一般无二。
祯帝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场景。
皇姐替他挡下了最致命的一击，几乎是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撒了他一脸。
皇姐的血是温热的，可怀里的人却逐渐冰冷。
祯帝永远忘不了太医的话——公主殿下被刺中心口与腹部，伤口太深，且利器还沾了毒，臣等已经尽力医治，而今，殿下性命无忧，可……可殿下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生育了。
当时的宜春似乎只有两岁。
“皇姐，你真是太叫朕失望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祯帝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么多年，他给了皇姐无上的尊贵与荣耀，甚至于对宜春也多有纵容，只要不太过，他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没想到，皇姐有朝一日，会给他捅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打死一个明昭事小，可引起天下百姓不满就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