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她没看周令仪,而是转向沈宿,言辞诚恳。
“沈大人,您可以随意调查,此事与我无关,至于春娘刚才的说辞,本夫人是绝不承认的。”
“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要算计我。”
“这……”沈宿略有些为难。
周令仪身侧的双手攥紧成拳,指尖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心底堵着一口气。
上不来也下不去。
气氛陷入诡异的僵持。
沈宿被夹在中间,很不好做人,只能尴尬地咳嗽一声。
“郡主,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周令仪眼圈泛红,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
她不说话。
沈宿只能默认没有,“按照律法,若是没有证据,状告是不成立的,但此事关系到公主,就请方氏夫人随我去一趟京兆府吧。”
方氏欣然颔首。
临走前,她悠然拍拍周令仪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令仪,看来这一次要让你误会了。”
沈宿叹口气,和老夫人打了招呼之后,带领着一众下官们离开。
屋内静悄悄的。
程氏走进来,握住她的手,低声劝道。
“别灰心,总会有机会的。”
刚才她在外面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京兆府的人一来,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整个国公府。
“二嫂,别担心,我出去走走。”
周令仪匆忙起身,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
程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口气。
周令仪漫无目的地走着。
夏竹和玄月想要跟上,却被她拦了下来。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个人静静。”
夏竹咬唇,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听话地回去了。
走着走着。
面前突然出现三个大字——鹤鸣居。
影一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面露怜悯之色,压低声音安慰她。
“郡主,胜败乃兵家常事,您……”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他叹口气,干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世子在里面等您,快进去吧。”
周令仪嘴唇动了动,眼眶忽然有些涩,嗓音干哑:“哥哥都知道了吗?”
她突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不敢面对周砚卿,害怕看见他失望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
周令仪走进鹤鸣居。
茶香袅袅,雾气氤氲。
周砚卿含笑看着她,眉眼柔和,冲着她伸出手,递上一杯清茶。
“还愣着干什么,快坐吧。”
周令仪鼻尖一酸,别过头去,心底莫名愧疚,脚步僵硬挪过去。
“哥哥——”
一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流。
“傻丫头,这点小事也值得让你流泪吗?”
周砚卿无奈,递上一方手帕。
嗓音温润。
“好了,不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人都会有疏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令仪抬起朦胧泪眼,声音含糊不清。
“这次失败过后,方氏一定会想方设法毁掉所有的证据,我还是太冲动了。”
倘若,她能够冷静一点,慢慢算计,就能打方氏一个措手不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失去理智。
周令仪捂着胸口,那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愧疚感如同丝线般层层缠绕。
就在这时。
耳畔突然传来周砚卿的轻笑声。
“你呀,又钻牛角尖了不是?”
“这一次你已经开了头,将母亲的死公布于光天化日之下,圣上和外祖母怎会不知?”
“没有证据,虽不能让京兆府定罪,但有时候,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定罪,并不需要所谓的证据。”
周砚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周令仪浑身一震,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从周砚卿所说的话中醒悟过来,双眸猛地亮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惊喜。
好像还真是如此。
这就是她和周砚卿的不同了。
她从小生活在乡野,习惯以下位者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殊不知有些时候——
高贵的出身就是最大的理由。
“我明白了。”
周令仪接过他送来的清茶,一饮而尽,唇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喝茶吧,这几日多去宫里看看外祖母。”
“嗯!”
当天夜里,方氏就悠悠从京兆府赶了回来,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如何?”周二爷亲自出来迎接。
方氏恨恨甩袖,坐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下下火气。
“我这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进京兆府,脸都丢尽了!”
“老爷,昌平侯府那边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妾身担心周令仪那小丫头……”
周二爷明白她的意思,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
“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有那么容易划清界限,等着瞧吧。”
远在昌平侯府的昌平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昌平侯夫人见状,拿了件披风盖在他身上。
“侯爷,夜深了,怎么还不休息?”
半晌。
昌平侯长叹口气,望着窗外的月光,忧心忡忡道:“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难道是为了妹妹妹夫那些事?”
“正是。”
昌平侯转身看向妻子,语重心长道。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咱们可是实打实做了亏心事,你别忘了那药……”
话音未落。
昌平侯夫人一把堵住他的嘴,扭头向外张望,确定没人后,才回头瞪他。
“侯爷瞎说什么,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接着。
昌平侯闭上眼睛道:“寻个机会,和郡主坦白了吧,说不定还能留点体面。”
“不行!”
昌平侯夫人断然不肯,眼底闪过怨毒之色。
“那小丫头片子邪乎得很,别忘了咱们之前还算计过她,就算坦白也未必能落得好处,倒不如咬死了,装不知道。”
“她查不到证据,能拿我们如何?”
昌平侯皱眉,还是不赞同。
他心意已决,不想多惹是非。
当年做错了的事,现在总归是要还的,否则迟早会遭遇报应。
只是他没想——
方氏夫妻会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