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中,慕容垂正在看一封长安送过来的信。
秦国居然喊他一起进攻王凝之,并约定事成之后,双方以黄河为界,瓜分王凝之的领地。
看完后,慕容垂将信递给儿子慕容令。
慕容令快速扫过,疑惑道:“这看着不像是秦人的行事风格,倒有点像是王凝之的,莫非其中有诈?”
“不好说,”慕容垂也有些迷惑,“按理秦国平定了内乱,应该先来抢夺河东郡,怎么会选择对晋国出手。”
相较于晋国,明显是没有朝廷支持的自己更容易对付。
慕容垂突然想到什么,重新拿起信看了一遍,说道:“我懂了,秦人笃定晋国朝廷不会支援王凝之,他是孤军奋战。”
这话其实有问题,建康朝廷根本就没有能力支援王凝之,准确的说,应该是桓温不支援他才对。
不过在慕容垂眼里,桓温就代表了晋国朝廷。
慕容令想明白这点,犹豫着说道:“那我们不应该同意出兵,因为一旦秦人拿下洛阳,下一步就轮到我们了。”
“不同意,就得主动进攻关中,”慕容垂已经想通一切,“要么参与瓜分王凝之的领地,要么出兵帮他,坐视不理是下下策。”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损失是最大的。
慕容令点点头,看向父亲,等着他的最终决定。
慕容垂闭目考虑良久,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闪烁,“我们不能让秦国如意,必须要拉晋国入局。”
慕容令不解道:“桓温的心思不在北境,如何能让他出兵?”
“动静足够大就可以,”慕容垂胸有成竹,“你派人去通知邺城,就说长安和我们要联手攻打王凝之,让他们去打河内,或者渡河进攻兖州。”
如此一来,桓温肯定要派大军北上,他可以接受王凝之被重创,甚至洛阳丢了也无所谓,但不能接受司州和兖州全部出事。
桓温自信可以收拾残局,但不能太残了。
而对于慕容垂和王凝之来说,在两国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就是走钢丝。
他们的处境类似,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就只能把朝廷拖下水,然后想办法在国战之中觅得生机,先苟住,再图发展。
慕容令起身离开,突然回头问道:“秦人选择进攻王凝之,是不是觉得若是进攻我们,王凝之会选择从峣关出兵,进攻关中。”
慕容垂愣了下,叹道:“你说得对,但我不是王凝之。”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翻云覆雨的,王凝之才在上党暗算了他,还杀了他舅父,慕容垂实在是没法接受和这样的人并肩作战。
金墉城里,收到警报的王凝之回信邓遐,让他紧守峣关,不要出战,自己随后就到。
秦军既然主动进攻,肯定不会只攻打峣关这一处,潼关外的弘农也很危险,王凝之对苻廋可没什么信心,所以他决定亲自走一趟。
偏偏这个时候谢道韫不在,王凝之有些哀叹,一边喊来刘德秀,交代自己离开后的安排,一边让刘桃棒去集结队伍,准备出发。
不过坏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北面的上党传回急信,羊头山外出现了慕容垂的斥候,长子城头再次挂起了慕容垂的旗帜。
王凝之长叹口气,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没想到慕容垂这浓眉大眼的如今都学坏了,上次还只是和秦人做交易出卖自己,这回直接和秦人联手攻打自己。
王凝之只能暂时搁置了前往弘农的计划,传信苻廋,让他拿出部分兵力沿黄河河岸布防,尤其是要封堵潼关出来的黄巷坂,不要让秦军轻易通过。
上党这边则刚好相反,王凝之让郑遇不要出城和慕容垂交战,自己会紧急调运物资到泫氏城,让他死守城池。
接下来的几天,王凝之都忙着征调民夫,转运辎重,调府兵前往边关。
好在他本来准备四月出征汲郡的,一应人员物资都准备得差不多,现在只需要重新调配就行了。
昏天黑地地忙了几日,坏消息接踵而至。
河内的沈劲和兖州的谢玄差不多同时传信,汲郡出现大量燕军,动向不明。
王凝之放下信,在地图前陷入了沉思,看来是有预谋的,真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司州,居然三家联合起来,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凝之脑子有点乱,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司州的山川地势他早就用脚丈量过,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这会正在来回滚动,从最西边的上洛,到最东边的荥阳,从最北边的泫氏,到最南边的鲁阳。
不难推断,这次是秦人主导的进攻,他们联系了慕容垂,然后慕容垂又告知了邺城朝廷。
从利益的角度来看,秦国要上洛、弘农和洛阳,慕容垂要上党乃至河内郡,燕国则想要河内郡乃至兖州。
王凝之相信郑遇和沈劲的守城能力,拖一段时间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兖州那边,谢玄足以应付,不行的话,还有青州军可以支援。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秦人进攻的上洛和弘农。
峣关关小,虽然有三道关口,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秦军只要不计伤亡地从山头发起进攻,肯定是能拿下的。
而一旦峣关被攻破,秦军便可直达上洛,往南可以出武关,进入南阳,往东则可走卢氏,进入洛阳。
按王凝之的理解,秦军不至于去挑衅按兵不动的荆州军,肯定会东进,配合潼关军,两路并进,直扑洛阳。
情况是想清楚了,可该如何破解呢?
主要问题在于兵力不足,算上秦军的两路,慕容垂一路,燕军一路,一共有四支大军同时进攻司州。
王凝之这会算是体会到苻坚当初的痛苦了,不能全都要,只能做出取舍。
一旁的刘桃棒看他闭着眼,脸上阴晴不定地不断变换着,小心说道:“赶紧向朝廷求救吧,不丢人。”
王凝之睁开眼,“你在想什么呢,我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吗?现在的问题是朝廷指望不上,找大司马的话,还不知道得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