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凌寒集开始。
盛辞月裹着厚厚的斗篷,大帽子把上半张脸又遮了一半。
远远看去,不像是来参加雅集的,倒像是准备骑马出远门的。
对此盛辞月也很无奈。
她本来身体就好,一点都不怕冷。
现在裹这么厚一层,动一动就一身汗,还得在众贵女面前装作很冷的样子。
实在是煎熬。
淮阳公主看见她裹成这样,不仅没说什么,还让人给她再添了个手炉——
毕竟青城郡主身体不好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
虽然现在听说是好了点,但是看她这样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
总归别在她的雅集上病倒了就行。
于是盛辞月含泪谢过公主关怀,把手炉揣进了斗篷里。
因为昨日她去找过崔静姝,于是今日崔静姝就默认她们要一同出行,大老远看见她就带着尹玉珊一起来找她了。
盛辞月现在一看见尹玉珊就浑身发毛,头低的像个鹌鹑,面纱捂的死死的。
尹玉珊是个直性子,平时也很少和官家小姐接触,有什么说什么。
见她这样,直接干脆的开口就问:“郡主的身体不是已经养好了吗?怎么还畏寒成这样?”
“咳……哈哈……我……”
一旁的云卷连忙替她接上:“郡主身子确实已经大好,只是最近天气冷得有些快,还未适应。”
“是,是的……”
盛辞月慢慢点头,又补了句:“多谢妹妹关心。”
“妹妹?”尹玉珊小脑袋瓜不合时宜的转了一下:“郡主怎么知道我比你小呀?万一我是你姐姐呢?”
“玉珊!”
崔静姝连忙出言打住她的口无遮拦,替她向盛辞月解释:“玉珊年纪小不懂事,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雅集,说话失了分寸,还望郡主莫怪。”
“怎么会呢……”
盛辞月尴尬的笑了笑:“尹家小姐率性可爱,我很喜欢。另外……我瞧着尹小姐约莫十五六的样子,应当是比我小一些的吧?”
尹玉珊面露惊讶:“郡主眼神真厉害!我刚过了十六。”
“那就是妹妹,没错。”
盛辞月柔柔一笑,看着尹玉珊一点没怀疑的样子,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圆过去了。
众人在绿梅园用过了早饭后,接下来就是同行穿过梅林,去往不远处的红梅映雪台。
盛辞月端着病秧子的架子走得很慢,本想着尹玉珊忍受不了这样的速度就先走一步了,没想到这小丫头今日耐心好得很,一点都不急也不催,就跟在崔静姝旁边一点一点往前挪。
盛辞月欲哭无泪,满身都是汗,斗篷下的手炉从左手换到右手,从右手又换到左手。
最后还是云卷贴心询问是不是手炉凉了,才帮她卸了个滚烫的包袱。
慢吞吞的走到红梅映雪台后,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刚一靠近就能听到悠扬的琴声——是已经有人在弹琴斗技了。
盛辞月举目扫过去,只见这所谓的“红梅映雪台”不是刻意搭建的楼阁,只以四周最为粗壮的几棵老树为界,圈出一片开阔之地。
腊月初的京城还未下雪,这里却一派雪地映红梅之景。
地上铺着厚厚的白毡,踩上去软软的,倒真像是下了一夜的厚雪。
崔静姝看到不远处的棋台处有人在斗棋,不免心痒,问盛辞月道:“郡主有没有兴趣去看看棋局?”
“棋局?”
盛辞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马上了解到崔静姝想做什么,立即义正言辞道:“你们去玩吧,我有些累,去那边坐一会休息休息。”
说完不等崔静姝开口,带着云卷就走。
崔静姝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和尹玉珊一起去参加棋局。
盛辞月专门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在椅子上坐了。见尹玉珊隐没在人群里,才敢把斗篷的帽子掀起来透透气。
正撩着面纱扇风时,一抹鲜亮的颜色就到了近前。
盛辞月抬眼,看着面前的橙衣女子,面露不解。
“这位姐姐是?”
那橙衣女子高傲的仰起头,身旁婢女高声解释:“这位是靖国公府二小姐,陛下亲封的永城郡主!”
“哦……”
盛辞月点点头,起身行了个同辈礼:“姐姐安好。”
永城郡主抬着头睨她一眼,并未回礼,直接将她挤开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盛辞月挑了挑眉。
四周看过去,空着的椅子很多,难道是她坐过的更抢手?
她这般想着,不由得轻叹一声,打算再去找个人少的地方继续窝着。
然而永城郡主见她要走,马上出声叫住她:“妹妹走的这么急作甚?”
她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来陪我聊会儿。”
盛辞月心中无奈,但也拿不准这位郡主到底在京中是个什么地位,抱着先不要得罪人的想法,听话的在她身旁坐下。
刚坐好,就见永城郡主抬手在她脸前一晃,手指上两枚耀眼的宝石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然后在自己发间抚了抚。
盛辞月被那宝石的反光闪的眼晕,一边揉眼一边想这种东西要是做成暗器,定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永城郡主见她没反应,又在她脸前将自己的袖子往上一翻,露出一节透绿的翡翠镯子。
“哎呀妹妹,你这手上戴的是什么呀?”
她夸张的一捂唇,指着盛辞月的手腕开口。
“这是个什么样式?看着……不是金的吧?”
盛辞月顺着她的指向一看,赶紧把自己袖口往下拽拽,挡住那截袖箭。
“哈……哈哈,确实不是金的……”
她笑的怎么看怎么勉强。
这东西当然不可能是金的!
以金子的柔软度,怎么可能用来打造这么精巧的暗器?
然而这副神情落在永城郡主眼中,那就是赤裸裸的“我戴假首饰被人揭穿了好尴尬”的意思,心中愈发得意了些。
玉手一抬,露出整只翡翠镯子来。
“妹妹瞧,这是我上次生辰,我爹送的首饰。”
她夸张的一叹气:“都跟爹说了好几次如今陛下提倡节俭,不要再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了,可是我爹呀,就是不听!非说一定要给我最好的。你瞧瞧,这东西也就是图一个好看,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我些诗书以填心之慰藉呢。”
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音量又大,引得周围一圈姑娘都不由自主的朝这里看过来。
然后纷纷露出大白眼。
又来了,这位郡主又要开始显摆了!
她是私生女,十六岁之前都是养在外面的,后来才被接回京城。
靖国公觉得愧对于她,用自己的功绩求陛下给她赐了个郡主之位。
从那之后,每每京中小姐们聚会,她都要四处跟人显摆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
现在京中贵女圈基本被她显摆了一个遍,都不搭理她了,可不就找上这个刚回京的青城郡主了吗?
然而盛辞月却没听出来她是在显摆。
她伸手摸了摸永城郡主手上的桌子,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确实没用。”
这东西一摔就碎,做不了护腕。
顶多当暗器丢一丢。
可是她暗器也不算太好,所以戴到她手上也没有用。
摸完翡翠镯子,又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袖箭,心想还是这个更有安全感一些。
永城郡主面色一顿,僵硬的转头看盛辞月,满脸都是“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听不出来好赖话吗?”
两人目光相对,都在心底暗暗感慨。
她可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