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辞月哼着歌走在回府的路上。
路过一个拐角时,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朝她快速招了招手。
她步伐一顿,认出了此人,一路小跑跟着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先后进了一家酒肆。
进了最大的包间后,她才发现易宣良也在。带她来的那人摘下斗笠,正是盛扶光。
“哥,易兄,你们这是……”
盛辞月一头雾水。
有什么事不能回盛府说吗?怎么要跑到这里?还神神秘秘的。
盛扶光长叹一口气,才道:“有些事需要你来佐证,不要告诉旁人。”
盛辞月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易宣良,却发现这人脸色更奇怪。
不仅从她们兄妹二人进来后就没说话,更是跟闹别扭似的,连眼神都不往这边瞅。
盛辞月扯扯嘴角,靠近盛扶光一步:“哥,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吧。”盛扶光看了易宣良一眼,语气无奈。
眼看盛辞月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刨根问底,盛扶光连忙打住她的念头,先说正事。
“你还记得那日在凌寒山刺杀你的刺客们的大概武功路数吗?”
盛辞月仰着脸想了想:“记得一些吧。”
毕竟当时过招无数,她打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一些他们常用的招式还是记得的。
盛扶光将手中斗笠往地上一扔:“记得多少,用他们那招式来打我。”
“哈?”盛辞月瞪大了眼:“为什么啊……”
话音未落就马上反应过来:“是要根据这个路数去查他们的出身,找证据吗?”
盛扶光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一说到这,盛辞月可就来劲了。袖子一撸,架势一扎,回忆着当时那些人的招式,冲着盛扶光击去。
两人都没用力只作招式,来来往往的走了几招之后,一旁的易宣良突然沉声说了句:“够了。”
“啊?这就好了?”
盛辞月定在原地,还保持着出招的动作,右手换作大拇指一竖:“易兄厉害。”
易宣良背过身去,胸口起伏剧烈。
半晌,他压抑着发声:“万一是你看错了,你盯着的人不一定是我舅舅的手下!”
此言一出,盛辞月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是哥哥把这次来刺杀她的人,和曾经来书院威胁他想要带他去见‘主人’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就是卓相。
能精准的卡在他爆发安乐散瘾症时候,说明卓相对他中药的剂量心中有数。
再加上之前五皇子说过,九阙天香阁是卓相让他入股,最后查出用风罗酿酒却成了他背锅……
这幕后之人是谁,她们心底都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但易宣良不信。
他不信一心为民,为国尽忠的舅舅会做出用安乐散控制人这样的事。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跌入低谷。
盛辞月看看易宣良,再看看自家哥哥,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委婉的从一些以前的话题上下手。
她斟酌着开口:“易兄啊,哥哥在书院出事的那天晚上,你也碰见了那个来找他的黑衣人是吗?”
易宣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那……你动手了吗?”
盛扶光答道:“我当时状态癫狂,多亏宣良及时回来帮衬一把,才能杀了那黑衣人。”
“哦……”
盛辞月点头。
“那你把我哥哥送到茗山的小院回来后,是怎么跟卓相说的啊?京兆府不是怀疑你了吗?卓相还替你作了伪证,说你那天晚上一直在相府……”
易宣良目光犀利的看过来,盛辞月声音颤了颤。
“我的意思是……”她越说声音越小:“他总是要问问你晚上到底做什么去了的吧?总不能根本不知道你的踪迹,还替你作证吧……”
说到此处,易宣良的目光一顿,冷肃之色渐渐退去。
他忽地回想起书院失火那日。
盛扶光安乐散发作,举止癫狂。杀了黑衣人之后,他一把火烧掉寝舍,带着盛扶光去他的私宅安置。
忙活一整晚,天蒙蒙亮的时候回到相府,一进门就碰见了舅舅。
好像在专门等他一样。
舅舅问他:“今夜去哪了?”
因为问天书院失火惊动了半个京城,他也知瞒不过去,只能半真半假的说:“在书院无意间撞见一个黑衣人,追他追到了京郊的荒山。”
“追到了吗?”
他答:“那人似乎并不想和我动手,一直在躲闪,最后被我逼到崖边,失足掉下去了。”
舅舅听完之后,盯着他看了许久。
看到他快要绷不住,准备实话实说的时候,才幽幽道了句:“今夜问天书院失火,你我始终在房中对弈,记住了。”
如果说那黑衣人是舅舅派去的话……
他这番说辞,岂不是正好就对上了?
所以他无意间给舅舅传递了一个假消息?舅舅在听到这个说辞后,就没再怀疑寝舍里“烧死”的那个不是盛扶光!
盛扶光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一看他神态变化,便知道这里可能有一些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宣良!”
他语气恳切。
“我视你为知己,就连查到卓相身上,也没想过刻意瞒着你!你问辞月这次被刺杀的事,我也将所有查到的都悉数告知。如今安乐散肆虐,朝廷控制吃力,多少百姓遭到荼毒?这已经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你我同读圣贤书,你曾说过你志在官场为民请命,那便更要不站立场,客观对待此事啊。”
盛辞月一看易宣良又有激动起来的趋势,连忙插在两人中间做转圜。
“现在不是还没有确切证据的吗?易兄,我们好好查一查,如果真的和卓相无关,总归也除了一个心病不是?”
易宣良闭上眼,平复了心境。
其实早在五皇子遇刺,群臣针对三皇子那件事之后,他的内心深处就隐隐约约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朝堂上叫着处死三皇子最激烈的,最后被查出来的“刺杀皇子的幕后主使”苏曲迎,他认识。
在老家时,舅舅说此人心思玲珑,懂得进退,收他做了门生。
后来苏曲迎一路升迁到了京城,就莫名其妙的和舅舅断了来往。
不该是这样的。
一点明面上的走动都没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避嫌。
再加上苏曲迎在牢中自尽之后,舅舅强硬保他亲族的举动,很难不让人产生什么联想。
易宣良脑子里乱七八糟,理智告诉他这里有不对劲的苗头,但是感情上他又无法放任自己去怀疑自小待他如亲子的舅父。
脑仁开始隐隐作痛,易宣良袖子里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闷声快速说了句:“这件事我也会去查,在我有结果之前,你们不要再来相府作查探。”
盛辞月微微睁大了眼:“你要怎么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易宣良撂下这句话,匆匆离开了包间。
盛辞月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
“哥哥,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怀疑卓相的事告诉他啊?你不怕他直接站到卓相那边去,把我们卖了?”
盛扶光摇了摇头:“我了解他。”
“等真相到了眼前,他会站在自己良心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