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狐疑地停下脚步。
记忆中,原主一家好像没有什么显贵的亲戚。
这位一看就出身富贵的姑娘,跟原主家什么关系啊?
还有,这姑娘也不像是过来祭拜的,毕竟四座坟头前都没有纸钱燃烧的痕迹。
虽说现在是大白天。
然而一个姑娘家,不是来祭奠死者的,却在死者的坟头前驻足停留,总不至于是跑来欣赏四周荒草萋萋的吧?
沈玉楼心中正狐疑间,坟前站着的人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朝她望过来。
巴掌大的鹅蛋小脸,皮肤白皙细腻,一双杏眸水波流转,难得的好相貌。
但是再好看,这张脸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是陌生的。
可若说对方和原主不相识吧,对方偏偏又盯着她打量,那眼神……属实跟陌生扯不上关系。
还有对方看见她时,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
这可不像陌生人之间初次见面该有的反应。
沈玉楼正在心中狐疑,那小姐已经轻移莲步朝她走来。
先看了眼她胳膊上挎着的竹篮。
又将视线投向旁边的四座新坟。
然后迟疑道:“姑娘……是来祭奠亡者的吗?”
不但生了副好相貌,说话的声音也婉转悦耳好听,很难令人不心生好感。
沈玉楼便暂且压下心中的狐疑,颔了颔首,正要问对方为何在坟前驻足,结果对方抢先开口了。
“我看这些都是新坟,应该是刚下葬不久,不知这坟里头葬的……”
一身罗衣的小姐欲言又止。
偏偏一双眼睛又仿佛会说话一般,巴巴地盯着沈玉楼瞧,里面装满了“想知道”,沈玉楼想假装没看懂都不好意思。
“这坟头里葬的,是……我的父母,兄长,还有大嫂。”
死者为大。
哪怕她心里面再不喜原主的爹娘和兄长,但是现在人都死了,她又在人家的坟头前,总得压着点性子。
那小姐“啊”了声,接着同情道:“一下子失去四个亲人,你……一定很难过吧?”
难过吗?
沈玉楼心说还好,她没接这个话题,正要询问对方跟原主一家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小姐小姐,狸奴找到了!”
循声往身后望去,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快步朝这边跑来,怀里面还抱着一只猫。
而那丫鬟的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村民,有男有女。
这些村民沈玉楼都认识,是大牙湾村的人。
至于另外三四张陌生的脸孔,沈玉楼猜测应该是那小姐随身带的小厮护卫之类的。
果然,一群人呼啦啦地涌到坟前后,那四张陌生的脸孔,便毕恭毕敬地站到了那位贵人小姐的身后去。
丫鬟则将猫递给小姐,小姐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一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小猫的脊背,一边嗔怪道:“你呀,胆子真是太大了,这荒山野林的,你也敢乱跑……小心哪天被狼吃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玉楼总觉得对方后面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乍一听像是警告。
细一听又像是威胁。
然而仔细再一打量,又发现说话的人目光专一,眼里面似乎只有怀里的小猫,连余光都不曾分散出去分毫。
难道是她想多了?
也对,就原主那软包子性格,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哪可能会去欺负别人。
而且还是个一看家世就不一般的贵人小姐。
沈玉楼摇了下头,将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甩出脑外。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好奇这位怎么看都不可能跟原主一家人扯上关系的贵人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那位身穿罗衣的贵人小姐,训斥完怀里的小猫后,又对一众村民致谢道:“今日多亏了诸位帮我找猫,辛苦大家了。”
说罢,那贵人小姐扭头看向自家的丫鬟。
丫鬟就拿出钱袋子,从钱袋子里面抓了把碎银出来,见人就发一块。
那碎银块虽然不是很大,但对于一个铜板都要算计着花的村民们来说,这块拿出去能兑换一百个铜板还有富余的碎银角子,属实不算少。
因此大家都很高兴,捧着那角碎银高兴得直乐呵,颇有种天降大财的喜悦。
只是沈玉楼没想到,她居然也有份。
而且,她分到的这块,比其他人分到手的,肉眼可见地要大一些。
目测能有半两多重。
对比之下,大家都羡慕地望向她。
有两个妇人的眼中,甚至还流露出嫉妒和不忿。
沈玉楼:“……”
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从村民口中打探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群人路过此地,结果贵人小姐养的猫忽然跳下马车跑进了山野中,于是他们便拜托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们帮忙一块儿寻找,并且许诺,但凡参与找猫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有酬金可拿。
发下去的碎银角子,是付给大家的酬金。
她没有参与找猫,自然不能收这个钱。
再说了,她又不瞎,倘若今天她收下那半块银子,只怕村里面那些闲着没事干,就喜欢扒拉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们,就该像苍蝇闻到腥味一样盯着她不放了。
没瞧见现在就已经有人眼红不忿了吗?
也不知道面前这位贵人小姐是故意将她当成靶子推出去,还是无心之举。
但不管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沈玉楼都没打算拿这个钱。
她看都没看手里的银块一眼,直接还给了丫鬟,并解释明原因。
大意就是无功不受禄,我没有参与到找猫的行动中,所以不能要你们的钱。
大概没想到有人会把到手的钱往外推,那丫鬟“啊”了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小姐。
后者脸上的神情似乎僵硬了一瞬。
但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又恢复如常。
“姑娘误会了,这块碎银,不是给姑娘的辛苦钱,是用来买姑娘篮子里的香烛纸钱的。”
说罢,贵人小姐从丫鬟手里拿过碎银,亲自塞进了沈玉楼手中。
然后在沈玉楼狐疑的目光中解释道:“不瞒姑娘,方才我的猫,踩了死者的坟头,怕是惊扰到了沉睡的死者,我原本还愧疚,只是说些口头道歉的话,难免显得诚意不足;不想姑娘恰巧过来,又恰巧带着香烛纸钱,所以我想,买些纸钱烧给他们,我也能心安几分,还望姑娘成全。”
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既解释清楚了银子的用途,顺便也解开了沈玉楼心中的疑惑。
沈玉楼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原主一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大牙湾村人,往祖上扒拉三代,也扒拉不出一个走出大牙湾村的人,哪可能结识什么显贵之人。
面前这位贵人小姐,并非特意来祭拜原主一家的,只是因为自己养的猫惊扰到了死者,所以人家才会在坟前驻足致歉。
是她想多了。
她将竹篮子里的香烛纸钱分了一半给对方。
至于那块半两多重的碎银子,沈玉楼依旧坚持没要。
没有人会真的不喜欢钱。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钱她不能拿。
那贵人小姐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道了声“多谢”,然后对身边的丫鬟道:“死者为大,我们不好慢待,不能只烧纸钱,却无祭品……你去马车上,再拿一些吃食过来。”
丫鬟恭声应了声“是”,招呼上个家丁一道去马车那边拿吃食。
没一会儿几人便又折转回来,拎过来好几个食盒。
等他们将食盒一一打开,不说四周一众村民,就是沈玉楼,都缓缓地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