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芭蕉叶被海风撕扯成条状。王哲远把最后半箱矿泉水垒在墙角，抹了把汗：“台风‘玛娃’改道了，今晚登陆。”度假村大堂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地板上汪着游客鞋底带进来的雨水。
“改签！现在就走！”林小满划着手机屏幕，航班动态页面一片刺目的“取消”。微信群突然炸出吴若若的定位分享——【南湾沙滩】。配图是灰绿色的海面上翻滚的白色浪墙，远处礁石区有个模糊人影。
“若若的遮阳帽！”张子川指着照片惊呼。林小满瞳孔骤缩——礁石上飘着抹粉色，正是吴若若早晨戴的宽檐帽！
橡胶雨靴碾过湿沙，咸腥的海风像裹着刀片。王哲远第一个冲进礁石区，浪头砸在黑色玄武岩上炸开丈高白沫。“吴若若！”他吼声被风撕碎。一道瘦小身影蜷在岩缝里，运动鞋卡在石缝中，裤管被海水浸透。
“别动！”王哲远扑过去，军用匕首“咔”地撬进岩缝。刀尖刮过鞋跟硬塑发出刺耳摩擦声。三厘米。五厘米。鞋跟终于松动瞬间，巨浪轰然拍下！王哲远用后背硬扛水流，把吴若若死死按进怀里。咸水灌进鼻腔，他咳着把匕首插回腿包，打横抱起人就跑。吴若若湿透的刘海黏在额角，手指攥着他冲锋衣拉链指节发白。
度假村电力在入夜时彻底崩溃。应急灯惨白的光圈里，七十多人挤在二楼餐厅。窗玻璃被狂风吹得嗡嗡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陈默蹲在窗边，手机屏幕光照亮他紧锁的眉头——无服务。
“让开。”周景明拨开人群。黑色防水箱“咔哒”弹开，金属支架“唰”地展开，锅盖大小的抛物面天线对准暴雨滂沱的窗外。他拧开卫星电话旋钮，刺耳的频道搜索声穿透风雨。“铱星9602，这里是南湾度假村，请求紧急救援。”电流杂音中，他声音稳得像礁石，“重复，有72人受困，坐标北纬18°25'，东经109°45'，需要医疗后送……”
“咳……咳咳！”角落行军床上传来压抑的闷咳。林小满脸颊烧得通红，湿发散乱黏在颈侧。吴若若拧干毛巾敷在她额头，布料瞬间蒸腾起热气。
“体温计！”张子川翻着急救包。电子体温计屏幕闪烁——39.8c。
“救援最快明早。”周景明挂断电话，阴影笼罩行军床，“她撑不住。”他伸手试林小满额温，腕表金属表带擦过她滚烫的皮肤。陈默突然挤过来，沾满机油的手指捏开她眼皮查看瞳孔：“失温症前期，要物理降温。”
“仓库有柴油发电机！”王哲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但输油管裂了！”陈默抓起工具包就往外冲，周景明抓起强光手电紧随其后。
柴油机舱闷热潮湿，浓重的油味混杂铁锈气息。陈默的手电光柱钉在裂开的铜质油管上——一道三指长的裂缝正汩汩漏油。他扯过生料带缠绕裂口，扳手刚拧紧，油压“嗤”地冲散缠绕带！
“压力太大！”王哲远吼。周景明突然把西装外套甩在地上，抽出内衬里的金丝刺绣方巾。“用这个！”真丝布料瞬间被机油浸透。陈默瞥了他一眼，抓过方巾裹住裂口，外层飞快缠上生料带。扳手咬合螺纹的刺耳声中，渗漏终于停止。
发电机轰鸣响起的瞬间，天花板射灯闪烁亮起。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呜咽。陈默撑着膝盖喘息，机油顺着指尖滴落。周景明挽起浸透油污的衬衫袖口，小臂被飞溅的铁屑划出几道血痕。
“周总！海事局电话！”员工举着卫星电话冲来。周景明接过听筒，目光却越过人群投向行军床——林小满正被吴若若扶着喂水，烧得迷蒙的眼睛半睁着。
“救援船无法靠岸！”电话那头的声音被电流切割，“浪高超七米……”周景明指关节捏得发白：“我们有两艘玻璃钢渔船！”
“发动机泡过海水！”王哲远急吼，“火花塞全锈了！”陈默已经冲向仓库，工具包在腰间哐当作响。
船坞里腥风扑面。陈默拆开发动机盖，手电光照亮锈成红褐色的火花塞。他抓过wd-40除锈剂猛喷，金属罐在风里咣当乱响。周景明打着手电，光柱稳定笼罩陈默操作的手。“点火线圈受潮会短路。”他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陈默没抬头，扳手拧下锈死的火花塞：“硅脂。”周景明从工具堆里精准翻出蓝色软管扔过去。
“轰轰——咔！”发动机咳嗽两声又熄火。陈默抹了把脸上的混合着机油和雨水的液体，眼底血丝密布。“空燃比不对。”周景明突然伸手，沾着油污的手指直接拨动化油器风门调节片。金属簧片发出细微的“嗒”声。陈默猛地看他一眼，再次拧动钥匙——
“轰隆隆！”柴油机爆发出持续轰鸣！船尾螺旋桨搅起浑浊浪花！
人群爆发出哭喊与欢呼。王哲远组织员工登船，吴若若搀着林小满踉跄走来。巨浪将船体抛向空中又砸下，林小满胃里翻江倒海，烧灼的喉咙挤出干呕。混乱中，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她左腕，另一只滚烫的手同时攥紧她右手！
左边是周景明，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巨浪。右边是陈默，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机油混着海水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浅痕，嘴唇紧抿成苍白的线。
“抓紧……”林小满烧得神志模糊，手指却爆发出惊人力量，滚烫的指尖几乎掐进两人手腕皮肉，“……都别死……”她声音被风扯碎，身体软软向前栽倒。
两双手臂同时箍紧她下坠的身体。隔着湿透的衣料，周景明掌心滚烫，陈默指尖冰凉。船头劈开墨色巨浪，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刺破雨幕，照亮救援船模糊的轮廓。黑暗的海面上，两艘渔船像倔强的蜉蝣，朝着微光处挣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