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刻,森林尚沉溺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色里。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和几缕倔强升腾的余烟,被凝滞的空气拉扯成扭曲的形状。
萧遥第一个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子瞬间归位。无需言语,他目光扫过凌清雪和柳三娘。几乎同时,两人也悄然起身,动作轻捷无声,仿佛融入这片死寂的幽暗。一夜的调息,足以让疲惫尽去,将精气神都打磨至巅峰锐利的状态。
巨猿王庞大的身躯倚靠着巨树,鼾声低沉如闷雷,怀抱里那个巨大的石坛空空如也,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粘稠的酒渍。它睡得极沉,千年猴儿酒的效力加上萧遥神魂之力的安抚,让它沉浸在最深沉的梦境里。
萧遥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带给他珍贵情报与短暂欢愉的森林王者,无声地抱了抱拳。随即,三人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掠出篝火熄灭后的空地,向着巨猿王所指的、森林最深处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疾驰而去。
巨猿王在梦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粗壮的臂膀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空石坛,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呓,翻了个身,鼾声依旧。
越往深处,森林的样貌便越发诡异。
参天的古木依旧存在,但它们的形态却变得扭曲而狰狞。粗壮的树干上布满诡异的瘤状凸起,如同凝固的痛苦挣扎;虬结的树根裸露在地表,盘错纠缠,形成天然的、布满尖刺的障碍,散发着一种腐朽粘稠的气息。树叶不再是生机盎然的绿色,而是蒙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叶脉间隐隐透着暗红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痕。空气变得粘稠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浓郁的、混合着腐败植物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光线被层层叠叠的畸形枝叶彻底吞噬,周遭是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即便是萧遥三人远超常人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清身前数尺的轮廓。脚下不再是松软的腐殖土,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冰冷的灰白色苔藓,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黏着感,仿佛随时会将人拖入地底。
“这鬼地方…”柳三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厌恶,她抽出腰间的软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扭曲的阴影,“连空气都像是毒药,吸一口都嫌脏了肺管子!”
凌清雪身周萦绕着一层极淡的冰蓝光晕,将弥漫的腐败气息隔绝在外,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星,穿透黑暗,捕捉着任何细微的能量流动。“灵气…在枯竭。”她声音清冽,带着一丝凝重,“越往里,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就越稀薄,像是被某种东西强行抽干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沉重、更死寂的能量。”
萧遥走在最前,他的感知最为敏锐。神魂之力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向四周蔓延探查。他能清晰地“听”到这片森林的“死寂”——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最微小的生命活动都消失了。只有那些扭曲树木内部,仿佛有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痛苦与怨毒的“脉动”,如同垂死者的呻吟,在黑暗中无声地回荡。脚下的灰白苔藓下,偶尔能感知到坚硬冰冷的轮廓——那是被苔藓完全包裹、早已腐朽的动物骸骨。
“绝对的禁区。”萧遥的声音低沉而肯定,“除了这些‘树’,恐怕没什么活物能在这里生存。”
三人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无形的压力开始显现,并非来自实体,而是源于精神层面。一股沉甸甸的、带着冰冷审视意味的意志,如同弥漫在空气中的铅云,无声无息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焦虑、烦躁、一种对未知黑暗的莫名恐慌,如同滋生在阴暗角落的苔藓,悄然爬上意识的边缘。
柳三娘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握着软鞭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凌清雪身周的冰蓝光晕微微波动,清冷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对抗着那股试图侵蚀心神的冰冷意志。唯有萧遥,步伐依旧沉稳,眼神深处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冷静光芒,仿佛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最深的斗志。
“守住灵台,别被它带偏了节奏。”萧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定海神针,“这威压本身就是一种筛选,心神不稳者,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话音刚落,一股难以言喻的、更为沉重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汐,毫无征兆地从前方深邃的黑暗中席卷而来!
“呃!”
柳三娘闷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她踉跄一步,脸色瞬间煞白,体内奔涌的灵力骤然变得滞涩无比,像是被冻结的河流。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想要转身逃离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她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下喉头的惊呼和转身的冲动。
凌清雪身周的冰蓝光晕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彻底熄灭。她身形一晃,清冷的面容上血色尽褪,变得如同冰雪般透明。一股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神魂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向上蔓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冰魄灵根对规则层面的力量感知最为敏锐,此刻她感受到的,是远比之前天罚雷霆更纯粹、更本源、也更浩瀚无边的“禁锢”意志!那不是攻击,而是存在本身带来的绝对压制!
“来了!”凌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定前方。
萧遥的脚步也第一次停了下来。他挺拔的身躯如同扎根于大地的山岩,硬生生顶住了这股足以碾碎元婴修士的恐怖威压。但他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前方那片似乎空无一物的黑暗虚空。在他强大的神魂感知中,前方不再是森林,而是一片被无形力场彻底扭曲、隔绝的“绝域”!那无形的屏障并非静止,它更像是由亿万道看不见的、沉重无比的规则锁链交织而成,散发着冰冷、死寂、禁锢一切生机的绝对意志!仅仅是感知到它的存在,神魂就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针穿刺,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就是这里…”萧遥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禁山的…边界!”
他深吸一口气,那粘稠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强烈的灼痛感,却让他眼中的光芒更加凝聚。他缓缓抬起脚,向前踏出一步!
嗡——!
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又像是无形的巨鼓被狠狠擂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透明涟漪,骤然以萧遥落脚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猛烈荡漾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高温蒸腾般的扭曲感!光线被彻底吞噬、折射、绞碎!地面上厚厚的灰白苔藓无声地化为齑粉,露出下面漆黑如墨、坚硬冰冷的岩石。周围那些本就扭曲的怪树,在涟漪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枯枝,发出“嗤嗤”的轻响,表层迅速碳化、剥落,露出内部同样漆黑的木质,仿佛瞬间经历了千万年的腐朽!
更恐怖的是那威压!
在萧遥触发屏障反应的瞬间,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意志骤然暴涨了十倍不止!如同亿万钧海水轰然倾覆,带着碾碎一切的冰冷意志,轰然砸落!
“噗!”
柳三娘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股力量压成肉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锁链要将她的灵魂从躯壳里强行拖拽出去,禁锢在永恒的黑暗里。
“唔!”凌清雪闷哼一声,嘴角也溢出一丝殷红。她周周的冰蓝光晕彻底破碎,化作点点冰晶消散。那股纯粹的、规则层面的禁锢之力无视了她的灵力防御,直接作用于她的冰魄灵根本源!极致的寒意瞬间侵入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的血液、灵力、甚至思维都彻底冻结、凝固!她双手结印,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体内冰魄诀疯狂运转,竭力抵抗着那要将她同化为永恒冰雕的可怕意志。她的眼神依旧倔强,但瞳孔深处,却映照出难以掩饰的惊悸。
萧遥首当其冲!
他踏出的那只脚,仿佛踩进了凝固的、冰冷刺骨的万年玄冰之中!又像是被亿万道无形的、带着倒刺的锁链瞬间缠绕、绞紧!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带着绝对禁锢、抹杀一切生机的冰冷意志,顺着他的脚踝疯狂涌入体内,试图冻结他的气血,凝固他的灵力,碾碎他的神魂!
他体内奔涌如江河的灵力瞬间变得如同冻结的铅汞,沉重无比,运转迟滞!筋骨血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可怕的是神魂层面的冲击,无数冰冷的、充满禁锢意味的符文幻象,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海,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冻结、同化!
“哼!”萧遥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周身气血翻腾,皮肤表面竟隐隐浮现出一层细密的、如同冰晶般的白霜!那并非寒冷所致,而是规则之力侵蚀的具象化!
然而,就在这足以瞬间压垮元婴后期修士的恐怖威压之下,萧遥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中,是深入骨髓的桀骜,是对天地规则最本源的挑衅!
“给我…开!”一声低吼,如同困兽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嗡!
萧遥体内,那被天罚无数次“淬炼”、早已坚韧到不可思议地步的筋骨血肉,骤然迸发出暗金色的微光!蛰伏在丹田深处、那缕融合了他自身道韵的奇异灵力,如同被点燃的火种,轰然爆发!一股不屈、不灭、敢于撕裂一切枷锁的强横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以他身体为中心,悍然撞向那无形的规则屏障!
轰隆——!
并非真实的巨响,而是纯粹意志与规则碰撞产生的精神风暴!
以萧遥为中心,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镜面,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扭曲!无数道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无形涟漪疯狂炸开!这一次,涟漪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繁复、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符文在明灭闪烁!它们如同活物般在虚空中游走、交织,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法则之墙!
萧遥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脚下坚硬的黑色岩石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蛛网般龟裂的脚印!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屏障上疯狂闪烁的符文,仿佛要将它们烙印进灵魂深处。
“萧遥!”柳三娘强撑着站直身体,声音嘶哑,带着惊骇与担忧。
“我没事!”萧遥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这屏障…果然是‘规则’所化!与天罚同源,却更纯粹…是‘枷锁’本身的一部分!”
就在三人被这无形屏障的恐怖威能所慑,心神剧震之际——
“吼——!!!”
一声充满了极致惊恐、焦急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咆哮,如同炸雷般撕裂了后方死寂的森林!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响,大地都在微微震颤!一道庞大无比、浑身燃烧着狂暴气息的暗金色身影,如同失控的山峦,蛮横地撞碎无数扭曲的怪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然冲到了三人身后不远处!
是巨猿王!
它那铜铃般的巨眼此刻布满了惊惧的血丝,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扭曲的空间和无形的屏障,巨大的瞳孔因恐惧而收缩成针尖大小。它显然是从深沉的酒醉中被某种更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警兆所惊醒,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
“呜…呜吼!”巨猿王看到萧遥三人站在那恐怖的屏障边缘,尤其是感受到屏障散发出的、让它灵魂都在尖叫的禁锢气息后,喉咙里发出近乎哭泣般的、焦灼万分的低吼。它疯狂地挥舞着巨大的手臂,指向来路,又指向屏障,巨大的头颅摇得像拨浪鼓,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与警告:快回来!不能靠近!离开这里!
它甚至顾不上自身对那屏障的恐惧,巨大的脚掌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嗡!
屏障的威压瞬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股比施加在萧遥身上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拍向巨猿王!
“嗷——!”巨猿王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惨嚎!它那足以硬撼山岳的庞大身躯猛地佝偻下去,如同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垮!浓密的暗金色毛发根根倒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巨大的爪子死死扣入地面坚硬的黑色岩石中,犁出深深的沟壑,试图稳住身体,但依旧被那股力量推得向后滑退,每一步都在岩石上留下刺耳的摩擦声和迸射的火星!它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是极致的痛苦与恐惧,源自血脉深处、对那规则锁链的绝对臣服与畏惧!
它仅仅是被屏障边缘的余波扫中,就已是如此不堪!
“猿王!”萧遥心头一震,厉声喝道,“退回去!别靠近!”
巨猿王听到萧遥的喝声,痛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它看着萧遥,又看看那如同天堑般横亘在前方的无形绝域,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混杂着痛苦、恐惧和强烈担忧的呜咽。它停下了试图继续前进的脚步,庞大的身躯因抵抗威压而剧烈颤抖着,却固执地停留在原地,不肯退回森林深处。它巨大的爪子指向萧遥三人,又指向来路,发出更加急促的低吼。
它在催促他们离开!用尽它所能表达的一切方式!
就在这时,萧遥的眼神猛地一凝!
他敏锐地捕捉到,在巨猿王那痛苦挣扎的巨大身躯后方,森林扭曲的阴影边缘,几道极其隐晦、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一闪而逝!那气息冰冷、阴鸷、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窥探,如同潜伏在腐肉下的毒蛇!
“有人跟踪!”萧遥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他强大的神魂瞬间锁定了那几个方向,虽然对方隐匿功夫极为了得,但在萧遥全神贯注的感知下,依旧暴露了行藏!
凌清雪和柳三娘闻言,脸色同时一变,瞬间压下对屏障的惊悸,警惕地看向后方幽暗的森林,体内灵力再次提起。
“吼?”巨猿王也察觉到了萧遥的异样和骤然冰冷的气氛,它停止了催促的低吼,疑惑地顺着萧遥的目光看向身后那片黑暗,巨大的鼻孔翕动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陌生气息。当它感应到那几丝冰冷阴鸷、如同毒蛇般的气息时,它眼中瞬间爆发出被侵犯领地的暴怒!
“呜嗷——!!!”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从巨猿王胸腔炸开!这咆哮不再是对屏障的恐惧,而是最纯粹的、扞卫领地的狂暴怒火!它猛地转过身,巨大的脚掌狠狠跺地!
轰隆!
大地如同被巨锤击中,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去!恐怖的声浪混合着元婴级妖兽的狂暴威压,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后方森林的黑暗之中!
那几道隐晦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不堪,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向更深的黑暗里遁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猿王朝着那些气息消失的方向,愤怒地捶打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巨响,如同战鼓擂动,宣示着主权和警告。直到确定那些讨厌的“虫子”已经逃离,它才喘着粗气,重新转过头,看向萧遥三人。眼中的暴怒缓缓褪去,重新被深沉的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所取代。
它看看那无形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屏障,又看看萧遥,巨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最终,它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恳求意味的呜咽。
巨猿王巨大的爪子伸向自己浓密毛发覆盖的腰间,那里似乎挂着一个用坚韧藤蔓编织的粗糙小袋。它笨拙地解开藤蔓,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用某种坚硬果壳制成的容器,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还刻着简单的纹路,显然是巨猿王十分珍视的物品。它用两根粗壮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捏着这枚小小的果壳容器,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递向萧遥的方向。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隔着那令人窒息的屏障威压,萧遥依旧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果壳容器中散发出的熟悉气息——精纯、馥郁、蕴含着磅礴生命灵气的异香!
是猴儿酒!而且是比昨夜那千年陈酿更加浓缩、更加精华的猴儿酒!这必然是巨猿王压箱底的珍藏,是真正的生命琼浆!
巨猿王将这小小的果壳容器递出,巨大的头颅朝着禁山的方向点了点,然后又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它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那禁山的无尽恐惧,有对萧遥三人即将踏入绝域的深深忧虑,还有一种近乎诀别的、无声的祝福。
它再次抬起巨大的爪子,这一次,没有指向来路,而是指向那无形的、隔绝生死的屏障之后,指向那片被黑暗与死寂笼罩的禁山深处。它的动作缓慢而坚定,然后,那只巨大的爪子在空中,对着萧遥三人,做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无比沉重的手势——一个向前推的动作。
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短促的音节,不再是咆哮,更像是一种来自远古的、带着悲怆意味的低语:
“吼…走!”
快走!向前走!
它不再试图劝阻。它用自己的方式,送上了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然后,催促他们踏上那条它永远不敢、也无力踏足的道路。
做完这一切,巨猿王那庞大的身躯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它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萧遥三人,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们的身影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它猛地转过身,不再有丝毫留恋,迈开沉重的步伐,带着一种萧瑟与解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来时的黑暗森林。
它的背影在扭曲的树木阴影中显得格外巨大,也格外孤独。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沉闷的回响,仿佛敲打在人心上。它没有回头,那暗金色的、如同山岳般的背影,很快就被浓郁的、充满腐败气息的黑暗彻底吞没。
森林深处,传来最后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带着无尽苍凉的猿啸,久久回荡,然后彻底沉寂下去。
萧遥默默地看着巨猿王消失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尚带着巨猿体温和浓烈体味的果壳容器。那小小的容器里,浓缩的千年猴儿酒散发着温暖而磅礴的生机,与他此刻沉重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他缓缓收回目光,转身,重新面对那横亘在前方的、无形的、散发着死亡与禁锢气息的规则屏障。
屏障之上,无数冰冷的符文依旧在虚空中明灭闪烁,构成坚不可摧的法则之墙。那沉甸甸的、如同亿万钧海水倾覆的威压,丝毫未减。
凌清雪擦去嘴角的血迹,冰魄灵力再次艰难地萦绕周身,抵抗着无孔不入的规则侵蚀,清冷的眸子凝视着屏障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眼神比万年玄冰更坚定。
柳三娘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燃烧着被彻底激怒的火焰,手中软鞭如同毒蛇般昂起头颅:“呸!装神弄鬼的破墙!老娘倒要看看,后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萧小子,怎么搞?”
萧遥深吸一口气,那粘稠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仿佛也带上了巨猿王最后那份沉重的嘱托。他摊开手掌,那枚残破的、布满裂纹的青铜星盘悄然浮现,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一块沉睡的顽铁。
他抬起头,望向屏障之后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三分不羁七分认真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神兵,直刺那无形的规则核心。
“怎么搞?”他低笑一声,声音在死寂中清晰无比,带着一股斩断枷锁、撕裂黑暗的决绝,“当然是…砸开它!”
话音未落,他不再犹豫,体内那缕融合了道韵的奇异灵力轰然注入掌中残破的星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