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死寂、压迫。
这便是古境核心,葬魂殿带给萧遥小队的第一感受。它并非凡俗宫殿的雕梁画栋,而更像是由一整块无法想象其庞大的、深暗如墨的巨石直接掏凿而成。殿身线条粗犷,直插上方翻滚不息的铅灰色浓云,那浓云低沉得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将这孤绝的巨殿彻底压碎。殿体表面,岁月和某种更深沉力量的侵蚀留下了无数扭曲的刻痕,蜿蜒盘踞,如同干涸凝固的黑色血河,透着一股渗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古老死气。
殿前,是一片异常开阔的广场,地面铺陈着同样暗沉的巨石,缝隙里沉淀着不知多少岁月的尘埃。这本该是通往大殿的坦途,此刻却被一层无形的、扭曲视线的屏障彻底隔断。
空间迷阵。
它没有耀眼的符文光链,也没有冲霄的灵光柱。有的只是空气本身的病态。目光投过去,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揉搓、折叠、撕裂。近处的景象清晰,稍远一点便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再远些,则彻底化作一片混沌的、色彩疯狂搅动的旋涡。那旋涡深处,偶尔会闪过一抹刺目的猩红,或是传出半声戛然而止、令人头皮炸裂的凄厉惨叫,旋即便被扭曲的空间彻底吞噬,只留下令人心胆俱寒的余音在耳膜深处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铁锈混合着陈腐的泥土,又隐隐带着一丝空间被强行撕裂后产生的、难以言喻的“焦糊”感。
这片区域,已然成了吞噬生灵的魔域。迷阵边缘的巨石缝隙里,凝固着大片大片发黑的血污,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来自不同时期的牺牲者。几件残破的法器碎片散落在附近,灵光尽失,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魄的枯骨。更远处,隐约可见几具姿势扭曲的残躯,肢体呈现出违反常理的断裂角度,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拧碎、扯断,又被随意丢弃在时空的夹缝里,死不瞑目。
“嘶……” 金镶玉倒抽一口凉气,圆脸上惯常的商人精明被一片惨白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搓捻着腰间一枚用于静心凝神的玉坠,指节用力到发白。“这……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比老子在万宝楼秘库里见过的‘九曲星河阵’还要邪乎百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灵儿俏脸煞白,紧紧攥着萧遥的一片衣角,指尖冰凉。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恐惧,死死盯着迷阵深处那片混沌的旋涡,仿佛那里随时会跳出噬人的凶兽。“萧遥哥哥……好多……好多人死在里面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
凌清雪周身寒气无声弥漫,在她脚下凝结出细碎的冰晶。她握紧了手中寒月剑,剑身嗡鸣,散发出凛冽的剑意,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死亡气息和空间扭曲带来的晕眩感。然而,当她的剑意探入那迷阵边缘时,剑身猛地一颤,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剑尖凝聚的寒霜竟凭空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仿佛被无形的空间之力冻结、震裂。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是凝重,更有一丝面对未知力量的忌惮。
“哼!一堆装神弄鬼的破石头烂气!” 一声充满战意与不耐的冷哼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带来的沉重压力。
战红缨!
她本就性子如火,一路被各种陷阱、凶兽撩拨得战意沸腾却难以尽兴,此刻眼前这无声无息却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迷阵,在她眼中非但不是畏途,反倒像是对她武魄的一种挑衅。那凝固的血污、破碎的肢体、绝望的惨叫,非但没能让她退缩,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的狂傲与暴烈。
“管你什么迷阵死阵,看老娘一枪捅穿它!” 她眼中燃烧着近乎亢奋的光芒,周身赤红的战气轰然爆发,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炽热的气浪向四周排开,连带着凌清雪散发的寒气都被逼退了几分。她足下发力,脚下坚硬的暗沉巨石竟被蹬出细密的裂纹,整个人如同离弦的赤色流星,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朝着那片扭曲视线的空间屏障撞去!
“红缨!不可!” 凌清雪清叱出声,试图阻止,但已经晚了。
白灵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金镶玉胖脸一抽,惊叫卡在了喉咙里:“我的姑奶奶啊!”
萧遥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但身形却纹丝未动,只是目光死死锁定了战红缨冲入的方向。
战红缨的身影没入那层扭曲屏障的瞬间,如同撞进了一潭粘稠的、翻滚着无数无形刀锋的泥沼。她身上那层炽烈如实质的赤红战气护罩,仅仅支撑了不到一个呼吸!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仿佛坚韧皮革被无数利刃同时割裂的声音响起。
赤红战气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瞬间被撕扯得千疮百孔。战红缨冲锋的势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遏止、扭曲。她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布满锋利棱角的巨手攥住,狠狠地朝侧面一拧、一撕!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战红缨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她身上那件材质非凡的贴身战甲,在左肩、肋下、大腿外侧等几个地方,瞬间爆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裂口!鲜血如同被高压挤出的浆液,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破碎的甲片和周围的空气。那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空间本身“啃噬”过的平滑断口,没有丝毫毛刺,只有纯粹的空间切割造成的致命创伤。
更可怕的是,她所处的空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令人眩晕的错位。她的一条手臂仿佛被拉长、扭曲,与身体呈现出诡异的夹角,而另一侧的腿则像是被折叠压缩了一截。整个人如同被顽童随意揉捏后丢弃的泥偶,被无形的空间之力肆意蹂躏。
巨大的痛苦和空间的撕扯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冲势,身体被抛飞,眼看就要被卷入迷阵深处那片色彩疯狂搅动的混沌旋涡之中!那旋涡如同巨兽贪婪的口器,散发着致命的吸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萧遥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战红缨那惨烈的伤口和扭曲的肢体。他的目光异常冷静,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混乱空间表象,精准地锁定了战红缨被抛飞轨迹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稍纵即逝的空间“褶皱”。
时机只在电光石火!
他并指如剑,指尖没有灵光闪耀,却仿佛凝聚了某种洞悉本质的力量,快若奔雷般点向那处空间褶皱!
啵!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闻的脆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无形的气泡。
那处刚刚形成、即将把战红缨彻底吞噬的空间褶皱,在萧遥指尖触碰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如同被戳破的幻影般,无声地湮灭、平复下去。
同时,萧遥的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并非抓向战红缨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她腰间那条由某种坚韧兽筋编织的束甲带!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回拉!
“给我回来!”
萧遥低喝一声,腰身拧转,脚下生根,硬生生将几乎被空间乱流彻底吞没的战红缨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噗通!
战红缨重重摔在迷阵边缘的坚硬地面上,距离那片扭曲的屏障不过半步之遥。她口中喷出一口带着灼热气息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尘埃。剧痛让她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赤红的战气早已熄灭,只剩下破碎的战甲和淋漓的伤口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她挣扎着想抬头,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莽夫!” 凌清雪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怒意,但动作却不慢。她瞬间出现在战红缨身边,蹲下身,一只冰凉的手掌迅速按在战红缨鲜血汩汩涌出的肋下伤口附近。精纯冰冷的寒月真元力透入,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以极致的冰寒之力强行封堵伤口,暂时止住那可怕的出血。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弹出一粒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碧绿色丹药,直接塞进了战红缨口中。
“唔……” 战红缨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丹药,一股温润却带着强大修复力量的药力迅速化开,缓解了部分剧痛,也让她混乱的气息稍稍稳定。她看着凌清雪冰冷却隐含关切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惊悸和后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粗重的喘息。
金镶玉和白灵儿也急忙围拢过来,看着战红缨惨烈的伤势,脸色都难看至极。
“空间……法则碎片……” 凌清雪一边持续输入真元压制伤口,一边抬头看向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迷阵,清冷的眸子里寒意更盛,“这阵法并非简单的障眼法或能量陷阱。它扭曲了空间本身的‘规则’,将空间的‘切割’、‘折叠’、‘错位’这些特性,化作了最纯粹的杀伐之力。寻常护体罡气、防御法器,在完整的空间法则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寒月剑尖那道细微的裂痕上,语气沉重。
“法则碎片?” 金镶玉胖脸煞白,声音都变调了,“我的老天爷!这……这玩意儿不是传说中仙人才玩得转的吗?这葬魂殿到底是什么来头?门口就摆这种大杀器?” 他看向迷阵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那不是阵法,而是一头蹲伏在殿前的、择人而噬的空间巨兽。
白灵儿小脸煞白,紧紧抓着萧遥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萧遥哥哥……红缨姐她……我们能过去吗?这里太可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遥身上。凌清雪的凝重,金镶玉的惊惧,白灵儿的无助,战红缨虚弱的喘息,还有迷阵中不时传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濒死惨嚎,构成了一幅绝望的图景。
萧遥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扭曲、混沌、吞噬生命的空间迷阵。他的眼神深邃,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眼前并非绝地,而是一张需要拆解的复杂图纸。
“法则碎片……”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凌清雪的判断,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奋?“不完全是。” 他轻轻摇头,像是在纠正一个认知上的偏差,“是破碎的法则脉络,被强行拘禁、扭曲后形成的陷阱。支离破碎,混乱无序,但……并非无迹可寻。”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直接踏入了那片扭曲视线的屏障之内!
“萧遥!” 凌清雪失声惊呼,按在战红缨伤口上的手都猛地一紧。
金镶玉和白灵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空间撕裂并未发生。
萧遥的身影在踏入屏障的瞬间,仿佛融入了一片晃动的深潭。他周围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拉伸、压缩,光怪陆离的色彩在他身边飞速流淌、旋转。一条漆黑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在他左侧不到三尺的地方骤然裂开,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而在他的正前方,景象更是诡异,一块巨大的殿前广场铺地石,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掰弯,突兀地竖立起来,如同一堵石墙挡在面前,而石墙的“顶端”,赫然连接着后方遥远处的另一片地面,景象完全错乱!
更可怕的是,一阵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声,仿佛就在萧遥耳边炸响!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身旁不远处,但目光所及,除了扭曲的光影,空无一物!那惨叫声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正经历着千刀万剐的酷刑,声音越来越尖锐,最终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恐怖的幻象冲击,致命的实体空间陷阱,还有那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死亡哀嚎,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者瞬间崩溃!
萧遥却恍若未闻,视而不见。
他的目光越过了挡在眼前的“竖立石墙”,越过了身旁无声开合的恐怖裂缝,越过了那些足以乱真的、哀嚎奔逃的扭曲人影幻象。他的视线,穿透了表象的混乱,落在那些常人根本无法感知的、更深层的“脉络”之上。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区域的空间不再是一片混沌。无数条细微的、黯淡的、如同断裂琴弦般的“线”杂乱无章地交织、缠绕、崩断、又强行粘连在一起。这些“线”就是被强行拘禁、扭曲的空间法则碎片本身。它们散发着混乱、暴戾、充满毁灭性的气息,如同一个垂死巨兽体内失控痉挛的神经。正是这些破碎脉络的每一次不自然的抽搐、绷紧、断裂,才在外界具象化为那些恐怖的空间裂缝、错位的景象和致命的切割。
他微微侧身,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在躲避一个迎面走来的熟人。就在他侧身的瞬间,那道原本在他左侧裂开的獠牙状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蔓延到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一片扭曲的光影吞噬殆尽。
他并未停下,反而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他左脚精准地踩在一块看似普通、颜色略深于周围的地砖上。那地砖毫不起眼,混杂在无数同类之中。但当萧遥的靴底落下的瞬间,那块地砖表面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紧接着,挡在他正前方那堵由错位空间形成的、竖立起来的巨大“石墙”,猛地一阵剧烈晃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画面,闪烁了几下,竟然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如同雾气般消散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而扭曲的“通道”显现出来。通道两侧,依旧是疯狂搅动的色彩旋涡,充满了不稳定的气息,但这条通道本身,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短暂的“平静”。
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葬魂殿那巨大、死寂、压迫感十足的殿门轮廓,如同黑暗巨兽的咽喉。
“跟着我的脚步,一步不许错。” 萧遥的声音平静地传来,穿透了迷阵的扭曲屏障,清晰地落在外面四人耳中,“看好我落脚的位置,不要看周围的幻象,更不要试图去理解那些错乱的空间。你们的‘理解’,只会引动阵法更强的反噬。”
他继续向前。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如同在自家庭院中悠闲地散步。时而停下,屈起指节,对着身旁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某处,轻轻敲击一下。那敲击的动作极其轻微,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敲击在朽木上的声音响起。随着这一敲,他右侧不远处,一片如同沸腾油锅般剧烈翻滚搅动的彩色混沌区域,翻滚的速度骤然一滞,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了一瞬,显露出下方一小块相对稳定的、如同凝固沥青般的黑色地面。
他踏了上去。
时而又抬起脚,脚尖看似随意地点在另一块颜色浅淡的铺地石边缘。
嗒。
一声轻响。在他前方,一条如同毒蛇般无声无息蜿蜒探出、试图缠绕他脚踝的细微空间裂缝,在距离他脚尖不足一寸的地方,如同被针扎破的气泡,无声地溃散消失。
他如同一个行走在蛛网边缘的舞者,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那些混乱空间脉络中,极其短暂而微弱的“平静点”上。他敲击虚空节点,点踏石板边缘,这些动作并非破解阵法,更像是在利用这破碎迷阵自身混乱无序的“脉动”,在狂暴的激流中,寻找那稍纵即逝的、可以借力或避开的“缝隙”。
他身后的通道,随着他的步伐,在扭曲的光影中艰难地向前延伸,狭窄、曲折、充满了不稳定的晃动感,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重新吞没。通道两侧,那些色彩疯狂搅动的旋涡里,依旧不断闪过破碎的肢体、扭曲的面孔、绝望的眼神,还有令人灵魂战栗的濒死哀嚎,如同地狱的画卷在通道外壁上演。
凌清雪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眼神一凝,迅速将一股更为精纯的寒月真元渡入战红缨体内,暂时压制住她最严重的伤势,然后果断地俯身,将行动困难的战红缨背了起来。冰冷的真元在两人接触处流转,形成一层薄薄的护持。
“走!” 凌清雪低喝一声,背着战红缨,目光死死锁定萧遥刚刚落脚的那块颜色略深的地砖,一步踏了上去!动作迅捷而稳定。
金镶玉狠狠一咬牙,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眼中爆发出商人面对绝境时特有的、豁出一切的狠劲。他一把拉住还在发懵的白灵儿,几乎是拖着她,紧跟着凌清雪的脚步,也踏上了那块作为通道起点的地砖。
一步踏入迷阵屏障,那无处不在的空间扭曲感和神魂层面的恐怖压力瞬间袭来。金镶玉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白灵儿更是小脸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死死闭着眼睛,只敢低头看着脚下。
“别看!跟着我踩过的地方!” 凌清雪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传入两人耳中。
她背着战红缨,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追随着前方萧遥那在扭曲光影中若隐若现的背影。萧遥踏过一块带着细微裂痕的石板,她立刻将脚踏上同样的位置;萧遥侧身避开一片看似空荡的区域,她立刻背着战红缨做出同样的闪避动作,分毫不差。
金镶玉强迫自己忽略耳边不断炸响的凄厉幻听和眼角余光瞥见的恐怖景象,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灵活,几乎是踩着凌清雪的脚印前进,同时死死攥着白灵儿的手腕,确保她不会踏错一步。白灵儿则完全把自己交给了金镶玉和前方的指引,像个小木偶一样被牵引着移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通道狭窄而扭曲,如同架设在沸腾岩浆上的独木桥。两侧是疯狂咆哮的空间乱流旋涡,散发着致命的吸扯力。脚下看似稳定的“地面”,也时刻传递着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震颤,仿佛随时会崩塌。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渊边缘行走。战红缨伏在凌清雪背上,剧痛让她意识有些模糊,但迷阵中那股无处不在的、撕裂一切的法则气息,依旧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和颤栗。
萧遥走在最前,依旧是那副闲庭信步的姿态。他再次停下,对着右前方一片剧烈波动的空气,屈指一弹。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并非灵力攻击,更像是一缕极其凝聚的指风。
啵!
那片剧烈波动的空气如同被戳中的肥皂泡,发出一声轻响,波动瞬间平复下去,显露出后面一小段相对平直的路径。但就在这路径显露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被指风击散的波动点附近,一条原本隐藏极深的、如同发丝般纤细的空间裂缝,受到扰动,猛地弹射出来!它无声无息,速度快到极致,如同一条阴毒的细蛇,直噬萧遥的咽喉!这变故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正是这破碎空间法则混乱无序、无法完全预测的危险体现!
“小心!” 凌清雪瞳孔骤缩,惊呼出声。
萧遥却像是早有预料。在空间裂缝弹出的瞬间,他并未后退,反而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前方极其微小地倾了一下。同时,他的右脚脚尖,以一种妙到毫巅的时机和力道,轻轻点在了侧下方一块微微凸起的、毫不起眼的碎石棱角上。
嗒。
轻响声中,那块碎石纹丝不动,但脚下整个通道,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整体“倾斜”了一丝丝。
就是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倾斜”,让那条阴毒的空间裂缝,擦着萧遥颈侧的皮肤险之又险地划过,最终射入旁边狂暴的漩涡中,消失不见。一缕被切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萧遥面不改色,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继续迈步向前。他身后的四人,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通道在萧遥的引领下,艰难地向前延伸。葬魂殿那巨大、冰冷、布满黑色刻痕的殿门,在扭曲的视野中越来越近,那股源自殿内的、令人灵魂都感到冻结的古老死气,也愈发清晰可感。希望就在前方。
突然!
“嗬…嗬嗬……带我出去……求求你……带我出去……”
一个嘶哑、扭曲、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沙砾和血块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通道右侧那片疯狂搅动的彩色旋涡深处传来!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彻底疯狂的绝望。
紧接着,那翻滚的旋涡猛地被一股力量从内部撕开!
一个“人”踉跄着从旋涡中“挤”了出来,重重摔在通道边缘,距离金镶玉和白灵儿仅有几步之遥!
那已经很难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半透明状态,仿佛由劣质的琉璃构成,内部脏腑骨骼的轮廓都模糊可见。最恐怖的是,他的左半边身体,从肩膀到腰部,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无可阻挡的方式“消失”!并非被切割或溶解,而是像被无形的橡皮擦,从存在本身的层面上,一点点、一丝丝地抹去!皮肤、肌肉、骨骼……都在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光尘,飘散在空气中。那抹去的边缘,呈现出一种平滑到极致的、如同镜面般的断口,断口处散发着微弱而混乱的空间波动。
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眼珠暴凸,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金镶玉和白灵儿,那眼神里混杂着绝望、哀求,以及一种被无边痛苦彻底扭曲后产生的、令人心寒的怨毒。
“带我……出去……否则……” 他仅存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那只手也呈现出半透明化,指尖同样在缓慢地化为光尘消散。随着他抬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混乱空间波动,从他身体消散的部位猛地爆发出来,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狠狠撞向通道边缘那相对脆弱的空间屏障!
“你们……都留下……陪我一起死吧!嗬嗬嗬——!”
嘶吼声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
他引爆了自己正在被空间法则缓慢剥离、抹消的身体残骸!以自身仅存的存在之力为引,引动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要彻底摧毁这条本就不稳定的通道,将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圈爆发的空间涟漪如同致命的冲击波,瞬间撞上了通道边缘!
嗤啦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响起。通道边缘那层勉强维持稳定的无形屏障,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从裂痕处向内挤压、渗透!整条扭曲的通道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两侧原本就疯狂搅动的旋涡变得更加狂暴,无数细微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在通道内壁若隐若现!
通道,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