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糊味混着皮肉灼伤的辛辣气息,在狭窄的山洞内弥漫,压过了原本清冽的山野草木香。萧遥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半边身子焦黑,衣袍褴褛,露出的皮肤如同被烈火舔舐过的枯木,一道道细小的紫电如同活物般在他伤口皮肉下不甘地游窜、跳跃,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滋啪”声。每一次电光的爆裂,都让他控制不住地抽搐一下,额角沁出豆大的冷汗,沿着他同样沾满烟灰的脸颊滚落,冲刷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头顶上方,山洞外那片铅灰色的厚重雷云,固执地盘踞着,仿佛一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穿透了岩石的阻隔,牢牢锁定在他身上。压抑的雷鸣在云层深处滚动,如同远古巨兽的低吼,随时可能降下毁灭的惩罚。
一只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带着小心翼翼的触碰,轻轻拂过他焦黑臂膀上最狰狞的一道裂口边缘。是凌清雪。她清丽绝伦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嘴唇抿得发白,那双总是清澈如寒潭的眼眸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惧和心疼。指尖传来的触感是滚烫的焦痂和下方肌肉不自然的痉挛。
“别碰!”萧遥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嘶哑,“这鬼东西……带、带电!”
凌清雪的手像被烫到般倏地缩回,指尖残留着那令人心悸的麻痹感。她看着萧遥强忍痛苦、龇牙咧嘴的模样,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如此……脆弱。即便是当初在幽骸古境深处面对那具复苏的骸骨巨神,他也未曾露出过这般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隐忍绝望的神色。
“萧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这‘标记’……当真就……甩不脱了么?”她抬头,目光似乎能穿透洞顶的岩石,感受到那高悬于顶、如跗骨之蛆的死亡凝视。
萧遥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容,结果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凉气,表情变得更加狰狞滑稽。“嘿嘿……触犯天条嘛,总得……留点纪念。”他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这贼老天……小气得很!劈就劈吧,还……还他娘的搞跟踪定位服务!敬业……太敬业了!”他指了指头顶,“看见没?金牌客服!二十四小时待命!随叫随到!”
这番强撑的玩笑话,在死寂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沉重,没能驱散半分凝滞的空气,反而更添悲凉。
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白灵儿,往日里灵动狡黠的雪白狐耳此刻完全蔫蔫地耷拉下来,紧贴着蓬松却沾满尘土的银发,连那根标志性的大尾巴也失去了活力,软软地拖在地上。她抱着膝盖,小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红通通、蓄满水光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兽,怯生生地望着萧遥身上游走的恐怖电蛇和洞外压抑的雷云。
“呜……好多……好多坏蛋要来……”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呜咽,“要抢石头……还要……还要打萧遥……”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泥痕,“灵儿……灵儿害怕……”她抽噎着,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总是精力过剩的小狐妖,此刻被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和担忧彻底压垮了精神。
山洞中央,篝火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映照着战红缨刚毅冷峻的侧脸。她盘膝而坐,宛如一尊沉默的铁像,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的玉简——金镶玉不惜代价送来的密信载体。玉简在她掌心无声无息地化为细腻的粉末,如同流沙般从她指缝间簌簌滑落,被洞口灌入的微风吹散,再无痕迹。
“金老板的情报,确认无误。”战红缨的声音低沉,如同生铁摩擦,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洞内每个人的心头。“葬神渊的消息彻底泄露。圣地联盟、北域三大隐世古族、西荒七魔窟的巨擘、大炎神朝秘卫……所有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顶尖势力,全都动了。”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萧遥焦黑的身躯和凌清雪苍白的脸。
“他们或明或暗,或组成临时同盟,或各自为战,但目标只有一个——葬神渊核心祭坛上的‘欺天石’!”她的声音骤然加重,带着千钧之力,“而更确切地说,他们首要的、一致的目标,是你,萧遥!”
战红缨停顿了一下,山洞里只剩下白灵儿压抑的抽泣声和篝火余烬偶尔的噼啪爆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圣地联盟牵头,联合了古族代表和神朝秘卫统领,已达成了秘密协议。”战红缨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三个如同淬了剧毒的字眼,“‘弑——遥——令’!”
“此令一出,天下皆敌!无论正邪,无论出身!凡能取你萧遥项上人头者,可得圣地圣池洗礼一次、古族秘藏神丹三枚、神朝封疆裂土之权柄!更有……直接参悟‘欺天石’三个时辰的资格!”她冷冷地报出那份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赏格,“葬神渊,对我们而言,已不再是探宝之地,而是十面埋伏、插翅难飞的死局绝地!四方皆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弑遥令……”凌清雪喃喃重复,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份赏格之重,牵扯势力之广,针对意图之狠绝,简直闻所未闻!这是要将萧遥彻底置于整个修行界的对立面,以滔天巨利诱使天下群雄共诛之!她猛地看向萧遥,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寒意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白灵儿更是吓得连哭都忘了,小嘴张着,眼睛瞪得溜圆,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死寂。山洞里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头顶云层中隐隐传来的、催命符般的低沉雷鸣。
萧遥低着头,焦黑的脸庞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肌肉,因过度用力而绷紧,微微颤抖着。焦黑的皮肤下,那些紫色的电蛇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汹涌的情绪,游走得更加狂暴,“滋啪”声不绝于耳。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就在凌清雪的心沉向无底深渊,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萧遥的肩膀忽然极其轻微地耸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极其古怪的闷响。
“噗…嘿嘿……”
那声音起初很低,带着气声,像是漏风的破锣。随即,这闷笑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洪水,猛地爆发开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萧遥猛地抬起头,脸上焦黑的皮肉被这剧烈的动作扯动,渗出细密的血珠,混合着汗水流淌下来,模样狼狈凄惨到了极点。但他却在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抽搐,伤口处的电光噼啪乱炸,仿佛在为他这疯狂的笑声伴奏。眼泪都笑了出来,冲刷着脸上的血污灰烬,留下两道滑稽又悲壮的痕迹。
“好!好一个‘弑遥令’!好一个天下皆敌!哈哈哈!”他边笑边咳,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大手笔!真是他娘的大手笔啊!圣地圣池?古族神丹?裂土封疆?还他娘的附赠欺天石体验卡?哈哈哈!老子的脑袋……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啊?金镶玉那奸商知道了……怕不是要嫉妒得发疯!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山洞内回荡,震得篝火余烬都飘飞起来,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撕裂绝望的力量。
凌清雪和战红缨都愣住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白灵儿也忘了害怕,呆呆地张着小嘴。
“怕?”萧遥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用手背抹去脸上混杂着血泪的污迹,那双被烟熏火燎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燃起的两簇疯狂跳动的野火,穿透洞内的昏暗,直刺向洞外那片被雷云笼罩、杀机四伏的天地尽头。
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狂傲和……令人心悸的兴奋:
“怕什么?!让他们来!都他娘的放马过来!人多……才热闹!人多了……”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近乎赌徒般的狂热光芒,“这局游戏,才他娘的够劲!才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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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神渊,亘古死寂之地,世界的伤疤。
大地是破碎的,巨大的裂谷如同被天神巨斧狠狠劈开,深不见底,边缘犬牙交错,裸露出暗沉如凝固血液的岩层。天空被终年不散的灰黑色瘴气笼罩,光线在这里被扭曲、吞噬,只投下昏惨惨、了无生机的暗影。没有风,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弥漫着硫磺、腐朽金属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远古神魔陨落后的绝望怨念混合而成的死亡气息。重力在这里变得诡异,时而沉重如背负山岳,时而轻飘得仿佛要脱离大地,寻常修士踏入,恐怕瞬间便会迷失方向,被混乱的法则撕成碎片。
渊口,一片相对开阔、由巨大而狰狞的黑色神魔骸骨堆砌成的平台,如同地狱的入口。此刻,这片死地却被前所未有的“生机”所打破——那是沸腾的杀机和欲望汇聚成的狂潮。
平台边缘,圣洁的光辉如同一轮坠落人间的明月,艰难地驱散着周遭的污浊瘴气。圣地联盟的旗帜在光华中猎猎作响,数十位身着月白或纯金道袍的修士肃然而立,气息凝练,眼神锐利如鹰隼。为首的是三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拙的老者,他们呈三角站位,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磅礴的灵力如同江河奔涌,注入悬浮于三人中央的一件器物之中。
那是一面古朴的青铜圆镜,镜身布满细密的龟裂纹路,仿佛随时会碎裂,镜面却光滑如初,此刻正荡漾着水波般的柔和清光。镜光所照之处,连葬神渊那污秽粘稠的空气都似乎被净化了几分,显露出下方骸骨平台狰狞的轮廓。这便是圣地联盟的底蕴之一——【净世清辉镜】!镜光不仅净化着环境,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联盟修士笼罩在内,隔绝外界窥探和侵袭。
“维持清辉!葬神渊魔意深重,万不可有丝毫懈怠!”其中一位面容最是威严、眉心有一道淡淡金痕的老者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联盟修士耳中。他是玄天圣地的太上长老,玄尘子。
“玄尘长老放心。”左侧一位身着云纹金袍、气质略显阴鸷的老者接口,目光却锐利地扫向平台的另一端,“只是这魔气秽浊之源,一日不除,便如鲠在喉,污我清修之地!哼!”他是云霄圣地的长老,云烈。
在他们对面,平台的另一端,景象截然相反,如同炼狱一角。
粘稠如墨的魔气翻滚升腾,凝聚成各种扭曲哀嚎的魔影,张牙舞爪。七面造型各异、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巨幡插在骸骨地面,组成一个血腥的阵势。每一面幡下,都盘坐着一位气息渊深如海的魔道巨擘,他们或枯槁如尸,或魁梧如魔,或妖媚惑心,共同催动着法阵。幡面上,用不知名的暗红血液绘制着繁复诡异的符文,此刻正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阵势中央,一个巨大的血池正在沸腾!池中并非液体,而是由无数生灵精血和魂魄凝聚压缩而成的、粘稠到极致的血浆!凄厉绝望的哀嚎声仿佛实质般从血池中传出,冲击着人的神魂。血池上空,一个旋转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漆黑旋涡正在缓缓成型,旋涡深处,隐约可见无数猩红暴戾的眼瞳在窥视着这个世界!
“桀桀桀……哭吧!嚎吧!你们卑微的生命与魂魄,能成为召唤深渊使徒的祭品,是尔等蝼蚁的无上荣光!”一个形如骷髅、身披破烂黑袍的老魔发出夜枭般的尖笑,他是七魔窟之一【枯骨魔殿】的殿主,骨幽上人。他枯槁的手指不断弹出一缕缕惨绿色的魔火,投入血池,激起更猛烈的怨气。
“荣光?呵,骨幽,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旁边一位身姿妖娆、面容却笼罩在一层朦胧黑纱下的女子慵懒开口,声音带着奇异的魅惑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她是【万欲魔宫】的宫主,欲娆夫人。“我们只要结果。深渊魔物降临,污染渊口,阻绝后来者,削弱此地的守护古禁……这才是目的。至于这些祭品?”她伸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丰润的红唇,发出无声的轻笑,“不过是……必要的燃料罢了。”
魔气与圣光在平台中央无形地碰撞、湮灭,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水火不容的两股力量在角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血气与清冷檀香混合的诡异味道。双方人马虽然暂时克制,没有直接动手,但那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突然,平台北侧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仿佛一块巨大的透明幕布被无形之手狠狠揉皱、撕裂!
“嗤啦——!”
刺耳的裂帛声中,一道狭长、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银光的空间裂缝被硬生生撕开!狂暴的空间乱流从中喷涌而出,瞬间将附近几具脆化的巨大骸骨绞成齑粉!紧接着,数道身影从容不迫地从裂缝中迈步而出。
这些人穿着古老的服饰,材质非丝非麻,闪烁着内敛的宝光,样式古朴,带着一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厚重感。他们的气息沉凝如山岳,眼神淡漠而高傲,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只俯视凡尘。为首者是一位面容极其年轻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非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的沧桑感,却远超其外表。他身着玄青色星辰纹长袍,背负一柄无鞘的青铜古剑,剑身斑驳,刻满了难以辨识的蝌蚪符文。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源自血脉、源自亘古的苍茫威压便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让离得稍近的一些圣地联盟和魔道修士都感到呼吸一窒,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他身后几人,有男有女,气息或凌厉如刀,或渊深似海,或缥缈如云,皆是不凡。
“哼,空间挪移?北域轩辕家的‘碎虚步’?还是南宫家的‘星移斗转’?”魔气翻涌处,骨幽上人冷哼一声,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忌惮,“这帮老棺材瓤子,倒真舍得下本钱,把压箱底的娃娃都送进来了。”
欲娆夫人黑纱下的眸光微微闪烁,带着一丝玩味:“轩辕星宇……听说他是轩辕家近千年来血脉返祖最彻底的天骄?果然有点门道。不过……”她轻笑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再天骄,进了这葬神渊,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趴着。就是不知道,他这身细皮嫩肉,经不经得起渊里那些老怪物的怨念啃噬?”
圣地方向,玄尘子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波澜。云烈长老更是脸色微沉,低声道:“轩辕家、南宫家、澹台家……北域三大古族都派人来了,还都是最核心的嫡系血脉。看来他们对‘欺天石’是志在必得。那轩辕星宇……气息深不可测,怕是不在你我之下。”
玄尘子微微颔首,目光凝重:“古族底蕴,深不可测。他们提前抵达布防,占据地利,对我等后续计划……恐有妨碍。需多加留意。”
轩辕星宇对两侧投来的或忌惮、或审视、或敌意的目光恍若未觉。他深邃的目光径直越过混乱的中央地带,投向那平台尽头——葬神渊真正的入口。那是一个巨大、不规则、如同巨兽獠牙交错形成的黑暗豁口。浓郁的、化不开的漆黑死气从中滚滚涌出,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通道,仅仅是凝视,都让人神魂刺痛,生出无边寒意。死气之中,隐约可见扭曲破碎的空间裂隙和湮灭一切的混沌乱流。入口边缘,几具庞大如山丘、形态狰狞可怖的远古巨兽骸骨半掩在破碎的岩石中,如同沉默的守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葬神渊……”轩辕星宇低声自语,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看似随意地勾勒了几下。几道肉眼难以察觉的、近乎透明的符文流光一闪而逝,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平台边缘几处特定的骸骨节点和空间褶皱之中。
他身后的几位古族天骄也各自散开,动作迅捷而精准,或是在地面刻下玄奥的阵纹,或是将一枚枚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玉符嵌入岩石缝隙。他们的行动高效而默契,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很快便以渊口为中心,布下了一道道隐晦却极其强大的禁制防线。这些禁制与葬神渊本身混乱狂暴的环境法则隐隐相合,如同潜伏的毒蛇,静待猎物踏入。
就在这多方势力彼此警惕、相互牵制,紧张气氛达到顶点之时,南方的天空,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响。
“昂——!!!”
一声威严、嘹亮、穿透云霄的龙吟,由远及近,滚滚而来!这龙吟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磅礴浩瀚的龙气凝聚而成,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堂皇正大的压迫感,瞬间盖过了圣地的清辉梵唱和魔道的怨魂哀嚎,甚至将葬神渊入口涌出的死气都冲淡了几分!
所有人,包括正在布防的古族天骄,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只见南方天际,瘴气被一股无形的威力强行排开!一艘庞然大物破开云层,缓缓降临!
那是一艘巨舰!通体以某种暗金色的神木打造,舰首高昂,被雕刻成一条栩栩如生、怒目圆睁、仿佛要择人而噬的五爪金龙!龙口大张,喷吐着实质般的金色龙息,灼灼生辉。整艘巨舰线条刚硬流畅,覆盖着厚重的、铭刻着玄奥符文的装甲,舰身两侧,巨大的、如同龙翼般的金属桨叶缓缓划动,每一次挥动都卷起沛然的罡风,搅动着葬神渊粘稠的空气。舰船周围,肉眼可见的金色龙气如同云雾般缭绕升腾,凝聚成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龙形虚影,拱卫着这艘巨舰。
巨舰的甲板上,肃立着数百名身着暗金色鳞甲、气息沉凝肃杀的修士。他们眼神锐利如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钢铁浇铸的丛林,散发出百战精锐才有的铁血煞气。这是大炎神朝最神秘、最强大的力量——【龙骧秘卫】!
在秘卫拱卫的最前方,并非那位威震八荒的当世女帝,而是三位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他们穿着样式古朴的紫色蟒袍,袍服上绣着形态各异的蟠龙,代表着神朝供奉的最高等级——【紫绶龙纹供奉】!三人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下方平台上的圣地、魔道、古族各方势力,如同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的威压。那目光淡漠,没有刻意的敌意,却蕴含着一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绝对自信和掌控力。
神朝龙舟的降临,如同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微妙平衡。它悬浮在平台斜上方,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龙气威压四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此地,神朝为尊!
圣地联盟的玄尘子脸色更加凝重,云烈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和深深的忌惮。魔道阵营中,骨幽上人尖声怪笑,笑声中却透着几分色厉内荏:“大炎女帝好大的排场!自己不敢亲临这葬神渊死地,倒派了几条老狗来摇旗呐喊?嘿,那欺天石,也是你们这群凡俗王朝的走狗能觊觎的?”
欲娆夫人则收敛了慵懒的姿态,黑纱下的目光变得锐利而警惕。神朝秘卫的威名,她深知。那三位紫绶供奉,更是传说中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实力深不可测。神朝势力的加入,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轩辕星宇的目光终于从葬神渊入口移开,落在了那艘巨大的龙舟之上,眼神依旧淡漠,只是背负的青铜古剑,似乎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声,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动。
平台之上,圣光、魔气、古族苍茫、神朝龙威……数股强大而迥异的气息相互碰撞、挤压、试探,将这片神魔埋骨之地化作了风暴的核心。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岩浆,无形的压力让一些修为稍弱的修士几乎窒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警惕、敌意、算计,在彼此身上、在葬神渊那漆黑的入口、在悬浮于空的龙舟之间来回扫视。
杀机如同实质的寒流,在死寂中无声地蔓延、凝结。
葬神渊的入口,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一张咧开的巨口,嘲笑着下方蝼蚁们的贪婪与挣扎,静待着鲜血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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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骨平台边缘,一处被巨大兽类肋骨斜插形成的天然凹陷阴影里。空气一阵水波般的细微扭曲,几道身影如同从虚无中挤出来一般,悄然显现。
正是萧遥、凌清雪、白灵儿和战红缨。
甫一落地,凌清雪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脚下如同踩着棉花。葬神渊混乱的重力场和无处不在的污浊死气,让她体内灵力流转都变得滞涩不畅。她立刻闭目凝神,运转【冰心诀】,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寒冰护罩瞬间笼罩全身,隔绝着外界的侵蚀,脸色才稍微好转。
白灵儿更是难受得小脸皱成一团,狐耳紧贴着头皮,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本能地紧紧抓住萧遥破烂的衣角。战红缨则闷哼一声,手中战戟重重一顿,插入脚下的骸骨缝隙,稳住了身形,周身气血之力勃发,硬抗着这恶劣环境的压迫。
唯有萧遥,虽然依旧浑身焦黑,伤口电光闪烁,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饿狼发现了最肥美的猎物。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污的汗水,探出半个脑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迅速扫过平台上那泾渭分明却又剑拔弩张的四方势力:圣地的清辉光罩、魔道翻腾的血池魔幡、古族天骄布下的隐晦禁制、以及头顶那艘散发着煌煌龙威、如同山岳压顶的神朝龙舟。
“啧啧啧……”萧遥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咋舌声,脸上那混不吝的笑容越发灿烂,只是配上他此刻焦黑的尊容,显得格外狰狞和……欠揍。
“瞧瞧,瞧瞧!这排场!”他压低了声音,却充满了夸张的惊叹,对着身后的三女挤眉弄眼,“圣光闪闪,魔气森森,古族装深沉,神朝摆架子……知道的这是来夺宝,不知道的还以为搁这儿开修仙界年度表彰大会兼反派联盟茶话会呢!就差个主持人开场白了!”
他话音未落,头顶那片如影随形的小雷云似乎感应到他过于活跃的气息,“咔嚓”一声轻响,一道筷子粗细、却凝练无比的紫色小闪电精准无比地劈落!
“嗷!”萧遥怪叫一声,反应快如鬼魅,猛地一缩脖子。闪电几乎是擦着他焦黑的头皮掠过,“轰”地一声劈在他脚边一块半人高的漆黑骸骨上。
嗤啦!
那块不知何种强大生灵遗留的骸骨瞬间被劈得焦黑一片,中心处甚至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坑洞,袅袅青烟升起。一股更加浓郁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嘶……”萧遥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头顶,几根顽强竖立的焦发彻底化为飞灰。“贼老天!你丫的还带抢答的?老子话还没说完呢!”他对着头顶那片雷云竖了个中指,龇牙咧嘴。
这一幕,虽然发生在阴影角落,动静不大,但那道精准落下的紫电和随之升起的青烟,在死寂压抑的平台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距离最近的一部分修士的注意。
“嗯?”圣地联盟边缘,一个负责警戒的年轻修士最先察觉到异常,疑惑地转头看向那片阴影角落。
魔道血池旁,一个正在向血池投入生魂的魔修动作也微微一滞,猩红的眼睛扫了过来。
古族布防区域,一位正在调试禁制符文、气质清冷的女子(澹台明月)若有所感,清冽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线,穿透稀薄的魔气瘴雾,精准地锁定了萧遥几人藏身的骸骨阴影。
神朝龙舟甲板边缘,一位按刀而立的龙骧秘卫统领,头盔下锐利的眼神也微微一动,投向了下方。
无形的压力,如同数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萧遥几人藏身的狭小空间。
凌清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冰心诀凝成的护罩都微微波动了一下。战红缨握紧了战戟,指节发白。白灵儿更是吓得尾巴毛都炸了起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萧遥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灿烂,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混杂着焦糊味、硫磺味、血腥味和死气的污浊空气,仿佛是什么琼浆玉液。然后,在凌清雪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猛地从那巨大的肋骨阴影后一步踏出!
焦黑的身影,带着满身的狼狈和闪烁的电光,突兀地暴露在葬神渊昏惨惨的天光下,暴露在四方势力、无数道或惊愕、或杀意、或玩味的目光之中!
他甚至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破破烂烂、沾满血污焦灰的衣襟,仿佛要掸掉并不存在的灰尘。接着,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足以穿透整个平台喧嚣、带着十足惫懒和夸张热情的腔调,朗声开口:
“哟——!!!”
这一声拖长了调子的招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得整个平台一片死寂!连魔道血池的沸腾声、神朝龙舟桨叶的破风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所有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瞬间聚焦在这个如同从煤堆里爬出来、头顶还冒着青烟、却笑得无比灿烂的焦黑身影上。
萧遥无视了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千百道目光,无视了头顶雷云再次开始翻滚的沉闷轰鸣,无视了身边凌清雪煞白的脸和战红缨紧绷的肌肉。他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极其欠揍的混不吝笑容,甚至还慢悠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刚才那声“哟”只是随意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迎着无数道足以杀死他千百遍的视线,笑容满面,声音洪亮得如同在自家后院喊开饭:
“这么热闹啊?开茶话会呢?带我一个呗?”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骸骨平台。
葬神渊呼啸的死风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圣地的清辉镜光、魔道的翻腾血池、古族的隐晦符文、神朝龙舟的煌煌龙气……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萧遥那句带着戏谑和浓浓挑衅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每一个修士的脑海中回荡。
“开茶话会呢?带我一个呗?”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萧遥!!!”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圣地联盟方向,那位脾气火爆的云烈长老最先反应过来,须发戟张,目眦欲裂,一声饱含惊怒与杀意的咆哮炸响!他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狂暴涌动,将身边的云气都搅得一片混乱。玄尘子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盯住那个焦黑的身影,手中的法诀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微微一顿。
魔道阵营更是瞬间炸锅!骨幽上人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利怪啸:“小杂种!你还敢出现?!”枯槁的手指指向萧遥,浓郁的惨绿魔火在指尖疯狂跳跃。欲娆夫人黑纱下的俏脸也彻底沉了下来,之前的慵懒魅惑消失无踪,只剩下森然的杀机,她身边的魔气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翻滚。血池中的怨魂仿佛受到刺激,发出更加凄厉尖锐的嚎叫。
古族方向,轩辕星宇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身边那位气质清冷的澹台明月,看向萧遥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
神朝龙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