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是林府的家生子,自小跟在林泳思身边的,李闻溪相信,他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间办公室一看就不可能是普通书吏该呆的地方,府署再比县衙规格高,也断不会做如此越矩之事。
所以林泳思此番到底是如何吩咐的?大人何解?
她拦住正想要引着薛丛理离开的榆树:“到底怎么回事?”
榆树比她更不解:“小的引着薛大人去看他的房间啊。”
“林大人可在府署?”
“在呢,他正与知府和通判大人开个短会,特意叮嘱小的来接二位大人的。”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二人来府署当个小书吏,可当不起你一句大人。”
“小书吏?”榆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自家公子恐怕是临时起意,特意做出的安排,并没有提前支会这两人。
“小的得到的命令,是李大人您任淮安知事,薛大人任司狱司司狱。”他恭敬地解释。
这下轮到薛李二人震惊了!
淮安知事,正九品,淮安司狱,从九品!
虽然都是最低级的官员,几乎在不入流的边缘,可到底也算是脱离了吏的范畴,是正经的官身了!
放在大梁,想当个九品官,也必得有举人功名才行!现在这么草率的吗?新上任的同知一句话就能搞定了?
而且,衙役书吏不仅自己不能科举,后世子孙更是多数只能子承父业,想要为官是万万不能的!
真是礼崩乐坏啊……不过放在他们身上,倒是好事。
薛丛理有些狂喜。虽然他只得了个从九品,但这就意味着,哪怕新朝初立,薛衔也可以科举考试,入朝为官,不用受他牵连,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李闻溪则隐隐有些抵触,一来她是女儿身,正经当个官,万一以后漏陷可如何是好,她从来也没觉得她的这些伪装能瞒一辈子。
二来这不也算变相给纪家打工了吗?以前是没办法,她一个小市民,为了生存,凭本事吃饭而已,现在又算什么?
林泳思还真是会自作主张啊!
对方绝对是好意,意在抬举他们两人的身份,要知道有多少知识分子,终其一生,想要越过官与吏的这道坎而不可得,她轻而易举得到了,再推辞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淮安府署的官这么缺吗?林泳思上任头一天,就能给他们安排上了。
其实这两个位置原本都有人在,李闻溪他们纯属是占了便宜,捡了漏了。
林泳思昨天已经与顾仪德见过面了,知道府署最近除了排查抓捕细作外,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交接什么的就不必了,顾仪德早将所有卷宗都整理妥当,就等着移交呢。
“泳思啊,在你面前我就不装了。王爷对我已有不满,世子爷更是瞅我不顺眼。”顾仪德半倚在床头,脸色惨白。
他这一次确实受伤不轻,左胸被利器刺伤,大夫说再偏一点,人就没了。
以他的年纪,且得静养好长一段时间。
顾仪德说,是闯入他府中的细作所为,他也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让林泳思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细作入府,怎么只伤了顾仪德一人呢?
要知道,府署库房才是细作们的首要目标,顾仪德提前得了林泳思传来的消息,对库房严防死守,这些细作只得四散奔逃,以夜色为掩护,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仪德在府署忙到快天亮才回家,回家后没有立刻遇刺,而是又过了半天,下午才突然受伤的。
顾府其他人没人见过伤害顾仪德的人,连看家护院的都不知道,你说奇怪不奇怪。
要不是林泳思很肯定顾仪德没有理由骗他,绝对会认为这是个拙劣的谎言。
只听顾仪德又道:“我这仕途啊,早就到头了,再占着这个位置就不礼貌了,便借此次机会,体面退场吧,也算全了这许多年的情谊,不至于撕破脸。”
难不成他是自伤?
不可能吧,谁会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再偏一点,小命不保,苦肉计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吧?
林泳思带着这样的疑问回了家,正好碰上了谭向远吃完暮食,准备出府去。
“这么晚了,表舅想去哪啊?”
谭向远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林泳思在回到淮安后,也履行了对他的承诺,将其接回府中,当个长辈供着,好吃好喝从无亏待,就连于氏,也很是护着这个表弟,谭向远的日子好过得紧。
大约就是太闲了,让他的某些旧时毛病又有些蠢蠢欲动,这不,刚老实没几天,就又想往外跑。
马上就要宵禁了,还能供他玩乐之所,不是青楼楚馆,就是赌坊了。谭向远对女色不太上心,但赌之一字,他越不过去。
“泳思回来了?可曾用过暮食了?”谭向远笑着打着哈哈,绝口不提自己想要出府之事,陪着他一同往内院走去:“今儿我还没见过表姐呢,同你一起,去给她问个安吧。”
别以为插科打诨就能糊弄过去,林泳思正色道:“表舅,当初可说好了,我奉养你的前提,是你改邪归正,永不再赌。如若再犯,王爷名下的矿山还好几座呢,我让父亲选个远的给你。”
“别别别!”谭向远头皮一紧,想起在矿山当苦力的日子,手痒难耐的症状立时缓解,乖得不得了。
他已经领教过这个表外甥的言出必践了,还是别以身试法的好。
望着谭向远落荒而逃的背影,林泳思笑出声:“有的怕就好,就怕他无法无天。”
他跟母亲请了安,随便用了些暮食,便将自己关进书房,直到鸡都叫了,才合了合眼。
第二天与府署的新同僚甫一见面,火药味就很浓重。
纪怀恩本就与林泳思不对付,他在官职上还正好压他一头,想给他个下马威,只要稍微表露出丁点意思,自然有爱拍他马屁的人帮他出头。
顾仪德是个圆滑性子,对纪怀恩恭着敬着,很多事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林泳思却不打算这么做。
他又不是泥做的,谁都能捏两下,本来接任同知一职,他心里就憋着火呢,纪怀恩既然自己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谁敢触他霉头,他就用谁祭旗,杀鸡儆猴嘛,他熟。
结果,两个九品芝麻官先跳出来给他添堵,他一点没惯着,直接当场罢官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