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公元 617 年)七月,暮色笼罩下的渭水北岸,芦苇荡泛起铁锈般的暗芒,似是浸染了岁月的血痕。李渊伫立岸边,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鱼符,那是太原留守府昨日刚送来的调兵信物,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燥热。对岸隋军大营的火把在夜幕中明明灭灭,恍惚间竟化作父亲李昞临终时咳在锦帕上的点点血渍,刺痛着他的双眼。
三更梆子声划破寂静,李渊深吸一口气,独自踏入潮湿的河滩。河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二十八盏白骨灯笼缓缓浮出水面,惨白的光晕中,一座玄色楼阁若隐若现。门楣之上,“幽冥” 二字渗出丝丝水痕,仿佛是从幽冥深处传来的低语。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青铜傩面老者依旧端坐在柜台后,只是手中的算盘已换成由隋五铢钱串成的珠链,铜钱碰撞声清脆又带着几分阴森。
“唐公欲用何物换三万鬼兵?” 傩面后传来的声音似冰锥般刺入李渊后颈,令他寒毛倒竖。这正是他深藏心底的隐秘盘算,前日游侠献上的《桃李子歌》谶语,“李氏当兴” 四字仍在耳畔回响,没想到这幽冥当铺竟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长安永阳坊宅契。” 李渊解下随身玉佩,那温润的玉质承载着他与窦夫人成婚时的美好回忆,“再加我李氏三代气运。” 然而,傩面老者枯瘦的指尖划过玉佩裂纹,暗红的黑血竟从中渗出,“不如改作二郎二十年阳寿。” 话音未落,算盘骤然急响,三枚刻着 “晋阳宫” 的铜钱腾空炸裂,火星四溅。李渊心一横,咬破手指,将鲜血按在兽皮契约之上,刹那间,夏代龙玺印鉴灼烧起来,那熟悉的手段,与当年杨坚代周时如出一辙。
次日黎明,李世民望着父亲沾满河泥的甲胄,心中满是疑惑,却见李渊腰间多了一枚刻着 “受命于渭” 的玉圭。更令人震惊的是,太原粮仓中竟凭空堆满粟米,每袋都印着前朝 “开皇” 年号,恍若时空交错。
七月丙辰夜,霍邑城下,守将宋老生惊恐地发现,唐军阵中飘起前朝旗帜。那些士兵面容模糊不清,铠甲之下空空如也,刀剑劈砍时化作黑雾,转瞬又在别处凝聚 —— 分明是周武帝灭佛时诛杀的僧兵怨灵。李世民率轻骑冲锋,战马突然人立嘶鸣,他抬眼望去,只见父亲高举的玉圭中钻出一条黑龙,所过之处,隋军如割倒的麦秆般纷纷倒地。战后清点尸首,半数死者颈后都有朱砂画的梵文,正是开皇年间造像奴的烙印。
武德元年正旦大典,李渊抚摸着龙椅扶手上的螭纹,却惊觉玉圭裂纹已悄然蔓延至掌心。此后,每当他在太极殿提及 “秦王” 二字,梁柱间便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那一夜的交易,不仅典当的是次子的寿命,更是玄武门之变的可怕伏笔。
某夜暴雨倾盆,平阳公主看见二哥在庭院中舞剑,剑光过处,竟斩落自己的影子。次日太医署记载:“秦王呕血三升,血中杂有梵文经卷残片。”
武德九年六月初三,长安城上空三百只寒鸦盘旋嘶鸣。李渊独坐甘露殿,手中玉圭突然崩裂,碎屑中浮现出当年契约的甲骨文:“以子寿易鬼兵,父业承则子殁。” 玄武门的喊杀声渐渐逼近,他恍惚看见傩面掌柜站在血泊中拨弄算盘。二十八枚铜钱落地,拼凑出的,恰好是 “贞观” 二字的笔划数。待李世民登基之日,玉圭残片化作黑蚁,将契约内容蚀刻在新帝枕边的《氏族志》上,一段充满神秘与血腥的历史,就此被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