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四年(公元630年)
阴山北麓的积雪泛着青灰色,突厥降将阿史那摩挲着腰间镶金狼首刀。这把刀是颉利可汗败走时留给他的——刀鞘嵌着七颗取自阵亡唐军眼窝的玛瑙,此刻正随朔风发出呜咽般的鸣响。三天前他刚被赐姓\"李\",授左武卫将军,但长安传来的密报说,兵部正在核查他征讨薛延陀时\"杀良冒功\"的指控。
子时刚过,阿史那避开巡夜金吾卫,潜入颁政坊一处荒废祆祠。神龛里的圣火坛早已熄灭,当他将狼首刀插入灰烬时,二十八尊残缺的胡人陶俑突然转动头颅。地面裂开的缝隙中升起玄色幔帐,柜台后的掌柜戴着萨满青铜面具,手中星宿算盘的珠子竟是缩小的人顶骨。
\"将军要用战功换什么?\"面具后的声音带着粟特口音。阿史那握紧刀柄——三日前他活埋三百牧民充作敌首时,有个牧童临死前诅咒他\"魂归狼腹\"。
\"我要战场上无人可伤的躯体。\"他扯开皮甲露出心口疤痕。掌柜的骨笛划过他胸膛,鲜血滴在当票上化作突厥如尼文:\"以狼性换金刚身。\"
黎明前的渭水校场,阿史那在演练中故意让副将的陌刀劈中左肩。刀刃卷口的瞬间,全场骇然——那道伤疤下泛着青铜冷光,如同庙里剥落的菩萨漆皮。兵部尚书唐俭的奏报记载:\"蕃将体若金石,箭矢不能入,疑为天神护体。\"
只有阿史那自己知道代价:他再也梦不见故乡的草原。昨夜试图哼唱突厥摇篮曲时,喉咙里涌出的竟是《秦王破阵乐》的调子。
三个月后灵州平叛,阿史那的亲卫队发现恐怖异状——将军撕裂敌将胸膛时,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金沙;更可怕的是阵亡者尸体迅速石化,指尖却长出狼毛。随军录事偷藏的笔记写道:\"将军每杀一人,瞳孔便浑浊一分,如今已如蒙尘琥珀。\"
当夜营帐内,阿史那对铜镜扯开衣襟:心口皮肤下凸起狼头形状的硬块,随着心跳撞击肋骨。他想起签订契约时,掌柜用骨笛挑走的那缕带着草腥味的血气——那是他婴儿时期被母狼哺育时沾染的兽性。
凯旋宴上,阿史那突然捏碎青铜酒觥。碎片扎进掌心却无痛感,他看着从伤口溢出的金粉,想起白日刑场上的蹊跷:那个高喊\"可汗会为我们复仇\"的俘虏,被腰斩时露出的脊骨竟刻着与他胸口相同的如尼文。
\"将军可知金刚不坏之身的真谛?\"被收买的突厥巫师在密室摊开羊皮卷,上面画着狼神被铁链贯穿四肢,\"这是漠北失传的'狼噬咒',施咒者最终会......\"
帐外突然射入火箭,巫师在烈焰中化为焦炭前嘶吼:\"你的魂魄早已典当!\"
贞观五年元日大朝会,阿史那在太极宫前突然暴起。他徒手撕碎十二名禁卫,皮肤龟裂处迸射的金光灼瞎了围观胡商的眼。当尉迟敬德的马槊贯穿他咽喉时,碎裂的喉骨间滚出一枚狼牙——正是当年母狼留给他的乳齿。
\"原来这就是'金刚身'。\"阿史那用最后气力扯开胸膛,那颗完全石化的心脏上布满牙印。恍惚间他看见掌柜正在收缴当票,面具下的嘴角沾着带草屑的血沫。
三个月后,安西都护府奏报:有石像夜行大漠,形似阿史那,背后跟着群瞳孔泛金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