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六月十七,成都督院街的梧桐叶渗出铁锈味。川汉铁路公司总董蒲殿俊攥着半截断轨,指尖被毛刺扎出血珠——那铁轨断面竟嵌着几粒朱砂,像凝固的血泪。窗外人声鼎沸:“朝廷夺咱路权,是要吸川人的髓!”
邮传部大臣盛宣怀的密信在烛火上蜷曲:“明日若强收铁路,恐激民变。”四川总督赵尔丰却将密信按进砚台,墨汁吞没了“民变”二字。他蘸血朱砂在舆图描出一道红痕,从督府直通锦江码头:“铁轨铺到江心时,幽冥当铺的船就该来了。”
子时三刻,锦江浮起柏木船台。赵尔丰靴底粘着街头的“保路同志会”传单,将一匣川汉铁路股票拍在柜面。泛黄的股票印着龙纹水印,细看却是无数蜷缩的人形。
“典当物:七百万川民护路之志。”赵尔丰的官补服渗出汗渍,“所求何事?”
掌柜的骨指掠过股票,夏代龙玺盖下时,票面人形突然挣扎哀嚎:“换朝廷暂缓收路,另……要一场暴雨,浇熄明日民怒。”
柜台裂开细缝,渗出铁腥味的江风:“‘三不收’第一条——不忠者拒收。”一张股票飘出木匣,票面赫然是保路领袖罗纶的肖像,“此人昨夜为护路绝食明志,掌柜若要吞吃民志,先剔除忠魂!”
江心忽起漩涡,罗纶的声音从水底传来:“赵屠夫!你可知这股票早被革命党浸过鸡血?”
翌日正午,烈日炙烤着请愿人群。十七岁学生肖开明举着《蜀报》冲在最前,怀揣的干粮袋里藏有祖传朱砂——昨夜祖父临终前嘶喊:“铺铁轨时撒朱砂!那是镇‘铁龙魂’的……”
人群涌至督院街,卫兵的枪管结满汗珠。赵尔丰立在滴水檐下,袖中滑落一粒红丸。药丸触地炸开朱砂雾,前排百姓突然僵直如木偶2。肖开明怀中的朱砂袋剧烫,袋口崩线,砂粒竟如活物般钻入地缝!
“咔哒、咔哒——”
地底传来铁轨咬合声。青石板路裂开蛛网缝,裂缝中伸出锈蚀的铁轨,如巨蟒绞住行人脚踝。肖开明眼睁睁看见同学被铁轨拖入地底,只剩半截《保路歌》传单飘在半空:“川汉路,川人筑,朝廷夺路如夺命……”
暴雨倾盆时,赵尔丰在签押房展开血染的舆图。锦江沿岸裂开的地缝不断吞噬尸首,铁轨在江心聚成狰狞龙首。他忽然咳出朱砂,砂粒在掌心聚成小字:“典当生效,暴雨至。”
窗外传来惊呼。肖开明从尸堆爬出,将最后一把朱砂洒向江中铁龙。砂粒遇水沸腾,铁龙发出金属扭曲的惨嚎。少年十指扒住龙牙嘶喊:“川人魂魄永不典当!”铁龙崩裂的鳞片间,竟露出半张股票——票面人形正撕咬龙喉。
幽冥当铺的船台在雷暴中浮现,掌柜的叹息混着雷声:“忠魂反噬,契约作废。”龙玺盖印处浮出甲骨文:“保路砂实收清祚四十日。”
【幽冥档案·卷六·第八十二契】
当票编号:宣统辛亥·川字拾玖
典当物:七百万人护路志(掺罗纶忠魂一缕)
所求:朝廷暂缓收路,暴雨息民怨
代价:赵尔丰减寿二十载;锦江噬魂三千
星应:紫微垣辅星坠,主山河易色
违约罚则:铁龙魂碎,朱砂返魂
七月十五盂兰盆夜,赵尔丰独坐空堂。烛火将尽时,他望见满地朱砂聚成小小人影——正是那日被铁轨吞噬的学生。人影爬上案头,蘸着他咳出的血砂,在保路电文背面写:
“武昌枪响前,君可闻铁轨下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