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容恨铁不成钢地厉声指责,可她那个“好儿子”顾南淮,非但油盐不进,反而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袅袅升腾,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也将她满腔的怒火与斥责,无声地消弭于无形。
顾南淮深深吸了一口,隔着袅袅制造距离的薄雾,缓缓吐出烟圈,语气淡漠:
“孟女士,说完了?”
孟婉容保养得宜的脸瞬间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捏着银剪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
顾南淮掸了掸烟灰,平稳的嗓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外人忌惮顾家、老爷子,那是他们的事。我只知道,我顾南淮这些年立足,靠的是‘华尔街金牌金融律师’这块招牌。”
“对付季砚深,用的是我顾南淮自己的资源、自己的手腕,与顾家无半点干系!”
他目光锐利,穿透烟雾直视孟婉容:
“照片的事,我保证,绝不会牵连你们分毫。”
他顿了顿,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映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掐灭烟蒂,火星在青石板上迸溅,声音淬着冰:
“孟女士,你听清楚了——”
“时微,这辈子我娶定了!”
“她的过去,因为你们的阻挠,我错过了。但她的未来,我顾南淮护定了!您要再敢用顾家的名头去压她、找她的麻烦……”
他上前半步,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整个庭院,一字一顿:
“我可以改名换姓,让‘顾二公子’这个身份消失,跟你们公开断绝关系。”
“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
皮鞋狠狠碾熄地上那半截犹带火星的烟蒂,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一声声,比来时更重、更冷、更决绝,径直没入门外的光影里。
孟婉容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挺拔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廊转角,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连嘴唇都灰败下去。
“哐当!”保养得宜的手再也握不住,银剪直直砸落在罗汉松盆景旁,刺耳的声响,彻底撕裂了庭院死寂的假象。
为了那个时微,他还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他的话,也绝不是虚张声势。
过去七年,他宁可在地下拳场打黑拳挣沾血的辛苦钱,也从未向他们低过一次头!
此刻的决绝,比那时更甚!
——七年前,顾南淮向时微表白,误以为被她拒绝后,仍不肯放弃。可正值顾父竞选关键期,顾家忌惮时微母亲坐牢的案底,硬是逼他放了手。
顾南淮回到车上,刚坐定,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助理刘白。
他按下接听。
“顾律,季砚深来了招真够狠的壮士断腕!”助理刘白的声音带着一丝震动,语速飞快。
“他刚刚以集团名义发布紧急声明,主动披露季氏集团在过去某时期确实存在股价操纵行为,并直接将所有责任锁定在季砚珲个人身上,称其‘擅自违规操作,集团监管不力’。同时承诺,将严格按照法律上限的三倍金额,全额赔偿所有在涉案期间遭受损失的股民。”
季砚珲——季砚深的堂弟,绝对的死忠心腹。
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无异于自断一臂,但季砚深做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顾南淮眼皮微不可察地一眯,深邃的眼底瞬间掠过一道冰冷锐利的光。
季砚深这一招成功地将他手中最具杀伤力的“股价操纵证据链”,从一把指向他利益集团心脏的利刃,变成了一根已经暴露、且被官方记录在案的“旧案线索”,威胁性被极大削弱。
顾南淮眼底的冰冷锐光没有消散,嗓音冷沉,“季砚深买通医生的证据,查得怎样?”
刘白的声音清晰传来:“查到几个关键医生账户近半年内都有过大额异常进账。”
他停顿半秒,语气凝重,“但资金来源还在追查,对方做得很干净。”
季砚深做事向来谨慎,肯定不会用自己的账户。
顾南淮眯了眯眼皮,“继续查。”
……
季砚深刚结束那场引爆财经圈的新闻发布会,坐进迈巴赫。
昂贵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手甩在对座。
他重重靠进椅背,周身透出沉重的疲惫。
周京辞早已等在车里,见他进来,递过一支烟,自己也叼上。
“壮士断腕,”周京辞吸了口烟,声音低沉,“够狠!快、准、绝!老爷子那边稳住了,关系也通了,这颗雷,算被你摁哑火了。”
他目光扫过季砚深绷紧的下颌线,带着不解和隐忧。
“只不过,季哥,”周京辞声音压得更低,“代价……太大了。几十亿真金白银,砚珲……算废了。为了个女人,至于?”
“还要发那张照片?”末了,周京辞嗓音带着一丝不赞同,“真疯了。”
季砚深没应声。
长指猛地扯松紧束的领带,动作带着疲惫的烦躁。
昂贵的领带瞬间松散,搭在脖颈,露出凸起的喉结和绷直的锁骨线条。
他这才接过烟,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猩红火点骤亮,映亮他深邃眼窝和高挺鼻梁的侧影。
烟雾缭绕中,瘦削轮廓透着颓废的俊美,眼神却锐利如刀,极具侵略性。
“周京辞,”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碾碎一切的平静,“这世上,有什么是我季砚深赌不起的?”
“钱?”薄唇微动,烟雾逸出,“季氏倒了,我能再建一个。”
“心腹?”眼底掠过近乎无情的漠然,“棋子罢了。可用,亦可弃。”
他夹烟的手指,轻点太阳穴,目光穿透烟雾,盯着虚空。
“但时微……”喉结无声地剧滚,“她不一样。”
“她是我的人。”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她的一切……只能我说了算。”
他猛地靠回椅背,闭上眼。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剧滚。再睁眼时,眼底只剩决绝:
“她时微,不能不要我。”
说话间,季砚深耳畔闪过那条空难的新闻播报,语气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执拗。
周京辞看着他,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季哥,”周京辞声音干涩,“收手吧。为了个心不在你这的女人,跟顾南淮死磕……不值。你看清楚,现在……”他声音艰涩,“你才是被套牢的猎物。”
“心不在你这”……季砚深心头狠狠一刺。
转瞬,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胡扯。她逃不出我手心。”
他还有那张照片。
话落,季砚深靠回椅背,闭上眼。
车厢内,一片死寂。
……
深夜,老式弄堂。
一栋红砖洋楼,三楼窗户,散发出晕黄的光。
得知时微的脚能治,何蔓兴奋了大半天,闺蜜俩晚上一起庆祝了一番。
此刻,灯光下,时微和何蔓脸上残存的喜色褪尽。
想起季砚深故意不给视为治脚,何蔓心底泛起一阵后怕的寒意。
“他……就为了控制你,连脚都不让治。”她气愤道,“以前,我以为他只是个Npd,现在看,是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占有,混合病态的自恋依恋。”
“疯批!他就该被强制心理治疗!”何蔓越说越义愤填膺。
半年啊……
时微一个优秀的首席芭蕾舞演员,跛了半年,还承受着永远无法治愈的绝望。
时微嘴角扯起一丝涩笑,没说话,低头翻开带回的脚伤记录。
纸页翻动。
最初报告边,钢笔字力透纸背:
“不惜代价,全球寻最佳方案。我要她完好如初。”
时微指尖一顿。
季砚深这里怎么是肯给她治脚的……
她继续往后翻。
另一页空白处,笔迹冷硬:
“暂缓激进治疗,维持现状。”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笔尖戳破纸痕:
“她只属于我。完好与否,只在我眼中定义。”
灯光昏黄,室内一片死寂。
时微脸色猝然发白。
季砚深起初肯给她治的。
后来,反悔了。
何蔓倒水回来,看着她发呆,眼眸恨恨地盯着某一点,她碰碰她手臂:“微微?”
时微终于回神,垂眸扫过纸页,唇角扯起讽刺的笑:
“这些字——”
“就是季砚深故意不给我治脚的证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