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林雅有可能获得去上海学习的机会，林家一下子炸开了锅。
林雅的父亲，这个在工厂里忙碌了半辈子的男人，刚听到消息时，手里的搪瓷缸都差点没拿稳。
他粗糙的大手重重地落在林雅肩膀上，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闺女，这可是个好机会啊！咱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几个有大出息的，你要是能去上海，那可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已经看到林雅学成归来，在村里备受敬重的样子。
母亲则是满脸的担忧与不舍，她拉着林雅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上海那么远，你一个姑娘家能行吗？吃得惯那边的饭菜吗？住的地方安不安全啊……”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但她还是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丝笑容：“不过，这是好事儿，妈支持你，就是你可得照顾好自己。”
奶奶坐在一旁的老藤椅上，虽然听力不太好，但也听明白了大概。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里面是她攒了许久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雅啊，拿着，到了上海别舍不得花钱，想吃啥就买啥。咱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哥哥林强刚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把帽子往桌上一扔，咧着嘴笑道：“妹子，行啊！等你从上海回来，可得好好给哥讲讲大城市是啥样。以后哥就跟着你吃香喝辣了！”他虽然是开玩笑，但语气里满是对妹妹的骄傲。
这一刻，林雅明白：全家上下都对这个机会十分珍视。所以，她不能辜负家人的信任。
红星纺织厂的新工艺终于稳定下来的那天，全厂破例放了一天假，这也说明林雅即将前往上海学习。
除了奶奶，很不巧的是，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去上班了，林雅一个人蹲在家里的木箱子前收拾行李，手指抚过那件压箱底的的确良衬衫——这是她去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时得的奖励，一直没舍得穿。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张师傅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站在门口，网兜里两罐红油辣酱、一包炒花生米，还有条崭新的白毛巾。
\"上海人讲究，别让人瞧不起咱。\"张师傅把网兜塞进她的帆布包里，又掏出个手帕包着的小包，\"这是二十块钱，应急用。\"
林雅刚要推辞，张师傅已经转身往外走：\"三个月，学扎实了就回来。厂里那台新机器还等着你伺候呢！\"
为了赶上火车，林雅同奶奶告别后，就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旅程。
站台上挤满了人，蒸汽火车喷吐着白雾，像头喘息的巨兽。林雅攥着车票，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陈志远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捏着两张车票挤过人群——他去省城党校学习，比她晚一班车。
\"给你。\"他递过来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内页已经工整地写了几页，\"我托同学打听的，上海几个有用的地址。\"
林雅翻开，第一页写着\"南京东路新华书店，二楼有外文技术资料区\"，旁边还画了个小箭头标注\"可买到德文字典\"。
\"你去过上海？\"林雅忍不住问。
\"没，都是打听的。\"陈志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到了记得写信。\"他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汽笛声盖过，列车员开始催促上车。
林雅拎着行李挤进车厢，从窗口探出头。陈志远站在月台上，身影在蒸汽中渐渐模糊。火车启动时，她看见他举起手挥了挥，像棵笔直的白杨树，直到拐过弯道再也看不见。
车厢里弥漫着陈旧的气息，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行李散发的味道。
火车上乘客们肩并肩挤在一起，行李架上堆满了大小不一、样式老旧的包袱和木箱，有的用粗绳捆绑着，像是生怕里面的珍贵物件跑出来。
过道狭窄，林雅每挪动一步都要侧身，还不时被他人的脚或行李绊一下。
林雅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对面就挤过来一位憨厚朴实的大叔，身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衣角还打着补丁，笑着和林雅打招呼，浓重的乡音里带着对旅途的期待。
旁边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穿着碎花布衫，羞涩地朝你点头，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时不时低头看看，似乎里面藏着她最珍视的东西。
当列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窗外，田野和村庄像幻灯片一样快速向后闪过。
车厢里热闹起来，有人开始聊天，话题大多围绕着农事、工厂里的生产任务，偶尔也会聊到上海的繁华和新奇玩意儿。
大叔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听闻的上海故事，什么外滩的高楼、南京路的霓虹灯，眼中满是向往，还问林雅去上海办啥公事，言语间透着对大城市的好奇与敬畏。
列车员推着小车在过道艰难前行，售卖着简单的食物和茶水。搪瓷缸里的茶水冒着热气，五分钱一杯，引来不少乘客购买。
林雅也买了一杯，暖手的同时，感受着这片刻的惬意。而餐车那边飘来饭菜的香味，虽然只是简单的炒菜和米饭，却让饥肠辘辘的乘客们投去渴望的目光。
旅途漫漫，有人开始打瞌睡，脑袋随着列车的晃动一点一点；有人从行李中掏出扑克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在嘈杂声中玩起简单的纸牌游戏，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和争论声。
姑娘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书，借着昏暗的灯光安静地阅读，那专注的神情在喧闹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动人。
火车中途停靠小站，打开车门，一股新鲜空气涌入，带来站台上售卖土特产和小吃的吆喝声。
有人下车活动筋骨，伸着懒腰，好奇地张望着周围陌生的小站；有人则抓紧时间买些当地的煮玉米、茶叶蛋，给旅途增添些许别样的滋味。不一会儿，列车再次鸣笛，催促着乘客们上车，车门关闭，林雅继续奔赴上海的旅程，带着对未知的期待和对出差任务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