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西域的风吹来捷报】
长安城的积雪还没化尽,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的奏报已经快马加鞭送进了大明宫。懿宗李漼斜倚在龙椅上,眯着眼听宦官念道:“北庭回纥仆固俊,克吐蕃西州、北庭、轮台、清镇,尽归大唐!”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宰相杨收捋了捋胡须,心想这仆固俊倒是识时务——吐蕃人内斗得两败俱伤,回纥人趁机捡了现成便宜,还知道要给长安递个投名状。
“拟诏,赐仆固俊锦缎三百匹,封北庭大都护。”懿宗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心里却惦记着岭南进贡的荔枝。他没料到,这份奏报背后藏着更大的棋局:张义潮在敦煌望着沙州城墙,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把凉州也拿回来。
【三月:成都城里的膝盖之争】
成都府衙里,西川节度使李福盯着眼前这个南诏使臣,脸色铁青。
“我王已称‘骠信’(南诏语:皇帝),当与唐使平礼!”清平官董成昂着头,锦袍上绣的金线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李福的拳头攥得咯咯响。三年前南诏军火烧成都的惨状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这帮蛮子居然敢称帝?他一脚踹翻案几:“给我打!”
衙役们抡起棍棒时,董成还在喊:“你们唐人就会以势压人!”这话倒没说错——五天后,朝廷的调令到了:李福滚蛋,刘潼接任。新节度使客客气气把鼻青脸肿的董成请出来,还塞给他两车蜀锦。
长安城里,懿宗听着田令孜的汇报,随手把董成的国书扔进火盆:“赏他点金银,打发回去。”火苗蹿起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南诏王世隆在羊苴咩城冷笑——三年后,他会带着十万大军再临成都。
【十月:黄河边的人头 】
鄯州城头,拓跋怀光把论恐热的脑袋挂上旗杆时,特意让风往西边吹。这个吐蕃枭雄到死都不肯闭眼,仿佛还在盯着他经营二十年的河湟之地。
“当年你杀我父兄时,可想过有今天?”党项汉子一刀砍断绳索,人头咕噜噜滚进黄河。下游的尚延心在秦州堵住溃逃的吐蕃残兵,俘虏全送去岭南挖荔枝渠——长安的贵人们要吃鲜荔枝,总得有人修路不是?
捷报传到凤翔府,节度使李玭正在宴请宾客。他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转头对幕僚说:“吐蕃完了,该防着点党项人了。”这话说得太早——七年后黄巢起义时,党项人还没闹事,中原自己先乱成了粥。
【十一月:交趾城的火光】
安南城外,高骈看着冲天而起的烟柱,摸了摸新蓄的短须。地道里埋的三千斤火药果然够劲,南诏守将段酋迁的残肢就挂在焦黑的城垛上。
“禀节帅,斩首三万!”副将浑身是血地跑来,手里拎着个镶金头盔。高骈摆摆手:“给长安报捷的文书再加一句——臣请设静海军,永镇南疆。”
他没说出口的是,自己在广州私造的战舰已经下了水。这年头节度使手里没水军,睡觉都不踏实。果然,朝廷的封赏诏书里特意提到“许开天威径”——这条从安南通广州的水路,后来成了私盐贩子的黄金水道。
【长安暗流】
杨收被贬出京那天下着冷雨。这位以“善理财”得宠的宰相,终究没算准自己的命数。
“路岩那小子送我的饯行酒,怕是掺了砒霜吧?”马车里,他裹紧狐裘苦笑。车外传来孩童的歌声:“杨收杨收,不如田收...”宦官田令孜的干儿子在街角偷笑,他们不知道,五年后路岩会被赐死,田令孜倒是活到了僖宗朝。
与此同时,徐州观察使崔彦曾正在校场鞭打逃兵。“戍期再延三年!”他甩着马鞭怒吼,没看见台下有个叫庞勋的军官握紧了刀柄——两年后,这把刀会架在他脖子上。
【文人的黄昏】
国子监的槐树飘黄时,温庭筠把诗稿扔进了火盆。
“温助教何必自毁文章?”学生们大惊失色。这个曾经在考场给人当枪手的浪荡子,如今把考生诗文贴满院墙,连宰相侄子的错字都用朱笔圈了出来。
“我温八叉混账了一辈子,临了总得做件干净事。”他被贬去方城那日,平康坊的妓女们哭湿了半条街。有人说他死在路上,也有人说他逃到江南当了和尚——反正正史只记了四个字:“庭筠卒。”
【历史的伏笔】
这年冬天特别冷。禅宗临济义玄禅师在镇州圆寂时,弟子们听见他说:“孤明历历...”没人听懂这话的意思,就像没人注意到:
高骈在安南修了四十万间房屋,却填不满各镇节度使的野心;
拓跋怀光献上的吐蕃人头,转眼就被野狗叼走;
杨收空出来的宰相位子,马上挤进来更贪婪的面孔。
当懿宗抱着暖炉打瞌睡时,大明宫外的乌鸦突然惊起——它们闻到了乱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