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也兜圈子，直接问道：
“学问是不错的，不然，让他教你读书如何？”
贾琏跨出的脚步猛的一缩，差点没把自己绊倒，惊呼：
“姑丈！”
林如海不容贾琏反驳，站定，道：
“就这么定了。你如今不过十九，考不考进士的另说，起码考个秀才。太过不学无术，皇上也不能重用你。”
“哪怕考不上秀才，也得有些别人不能及的长材，自己写不成文章，那就找人润色代笔，再背个滚瓜烂熟。学武不成，那便或会投壶，或会射柳。”
“总之，有些时候，让你说话，你要言之有物。让你展露才艺，你也要有一项力压群雄。”
贾琏欲哭无泪。
但看林如海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便咬牙不提。
反正读书背书这事，读不出来，背不出来，林如海又不能打他骂他。
总有法子躲过。
才艺之类嘛，他还可以的，凤哥儿说他这张脸很占便宜。
不过，这意思是让贾雨村教他？
难道老太太没跟姑丈说这贾雨村后来的事？
“姑丈不查查他的底细么？”
“查自然是要查的，人的品行跟会不会读书没什么干系，他能考中进士，自然是个能读书写文章的，用一用他教你怎么读书又何妨？”
林如海撇了贾琏一眼，不介意把话说得明白些。
用人，没有一定能用对的。
不对的人，也有不对的用法。
再则，对不对的，还没有定论。
有些事情，从不同人的立场来看，便有不一样的感觉。
贾琏这会忙一天了，也懒得想林如海话里的深意。
摇摇头跟着林如海进书房，继续处理一些当天的公务。
等月上眉梢。
两个人算着到了闭灯锁户的时候，便又一起回了内院。
王熙凤果然已出了贾敏的院子要巡视查夜。
贾琏颠颠儿的跑去加入队伍。
林如海则进了里屋看贾敏。
有王熙凤在边上一直陪着，贾敏的状态比之昨夜好了许多，虽是脸色依旧苍白，可一双眼睛清亮。
两口子依偎着说了几句体己话，林如海又把之前贾母的信找出来，王熙凤便回来了。
趁着月色回到书房。
小厮已经把床铺好，林如海便就着摇曳的烛火，把贾母的信一封封按时间排好重新看了一遍。
有些事情，他需要捋一捋，才能决定他怎么用贾雨村。
当年，贾府的那位二太太诞下“衔玉而生”的贾宝玉的时候，贾母气得跟贾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说二太太自绝子孙前程。
这事，林如海跟贾敏都是同样的感觉。
贾宝玉从他一出生他娘把他衔玉而诞传得满城皆知开始，这辈子便注定了不可能有前程。
万隆帝是个宽厚的，没有计较这事。
不然让人给贾宝玉算一算命格，一两周岁便抱去皇家寺庙里给哪个体弱的皇子当替身出家，从此青灯古庙也是寻常。
皇家没有这么做，贾母自然也要识趣。
所以打小，贾母就没有把贾宝玉往仕途上养，让宝玉抓周时抓了脂粉，钗环，便是贾家给皇家的交代。
慢慢的把贾宝玉养成一个风流名士，这就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到了第二年，敏儿生了玉姐儿，岳母的信中便提过将来或许可以做亲。相差一岁，姑表亲，一切刚刚好。
当时他跟贾敏觉得未尝不可。
林如海不需要女儿特意高嫁，那么体弱多病的女儿嫁回外祖家，姑表亲做亲，他跟贾敏会放心一些。
两家的关系也会更亲密一些。而且大家都在京城，往来也方便。
但这事，当然不会就这么定下来。
他虽不要求女婿多么有出息，但要是宝玉名士风流没养成倒成了脂粉堆里的英雄，他跟敏儿都不愿意。
这事敏儿也跟岳母交了底。
岳母回信说她也是一个意思。
等他赴任扬州，贾敏也到了扬州，这边的种种让他跟贾敏心里都没底。
贾敏想把敏儿送回去京城避祸。
他则在考虑把母女俩都送回去。
前年，他们夫妻二人，在灯下细细盘算家产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那时贾敏三天病一回，还强撑着精神，一笔笔的列出陪嫁单子，说要给玉儿留足体己，干脆先带去京城让岳母保管，等将来出嫁时，她要是不在，也有长辈操持。
他瘦得不成样子，抽空也把林家家产盘点了一次，想着只留下生活所需，让她们通通带走，好在京城置产，再有岳家照应，母女可以生活无忧。
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
敏儿转而说求大哥帮忙，贾家在金陵跟江南并不是没有人。
可他知道，贾家之前就因为站队前太子，如今在韬光养晦，没有同意。
就在这个时候，贾母的信里说了凤哥儿的梦。
他们两口子一向没有什么秘密。
哪怕贾母信里说贾家挪用林家家财填补贾元春省亲亏空，却背信弃义不让贾宝玉娶玉姐儿，转身联姻王家，致使玉姐儿病入膏肓一命呜呼。
贾敏也没瞒着。
因为这个时候，贾敏打定主意与他共生死，两口子正盘算着提前把玉姐儿安排妥当。
他们两口子身体都不好。
膝下还没有儿子。
哪怕他们将来能有一个孩子，能不能把孩子养到成人庇护玉姐儿都是问题。
父族不可靠，兄弟没有，只能靠母族。
先口头订亲，把玉儿送去京城住着，由贾母把关，将来宝玉要是对玉儿还不错，那便真的订亲，要是宝玉不行，由贾母寻一个好的给玉姐儿。
他们俩才想好的盘算，被贾母的来信碾得粉碎。
贾母信里也提到了贾雨村。
说他在凤哥儿梦里上门自荐，做了玉姐儿的老师一年多。在贾敏病逝后还护送玉姐儿进京，因为他的推荐信，重新入朝为官，步步高升，到了后来还抄了贾家。
林如海自然第一时间便去查了。
果然有这个人。
底细也是查得透透的。
之前的那些事，他没看出哪里不对劲，当官得罪人起起落落的是常事。
可这人，被罢官后在甄家给甄宝玉当西席，直到今年三月才离开，直奔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