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闷热雨季。
院落中，屋檐下。
少女托着脸，趴在窗前望着黑黑的天空。漆黑的雨水滴落，顺着檐角的缝隙，滑落在她的目光中。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少女轻声哼唱。此时此景，不知为何会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唱着，那日青年哄自己的歌谣。
“你在，思念谁。”
春风微起。
天空雨水仿佛停滞，落下的速度缓慢许多。
头上传来温暖的摩挲声。
洛子衿直起身，抬头看去。只见面容俊逸的青年，正笑呵呵的看来。
嗯，真好看。
“白沐春，你办完事了吗？”
“嗯。”白沐春摸着少女的头发，“过几日，我送你去学堂读书。”
“啊？你不教我了吗？”洛子衿眼神失落。
“不是。”白沐春也没多做解释，“你别乱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洛子衿握住他的左手，感受他那琉璃般的手掌，微顿，“仙人的身体，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不是。”白沐春垂眸看向她额头得伤疤，“和你一样。都是对一种存在的证明。”
“和我一样……”洛子衿察觉到青年视线，她也知道自己刻意遮掩的伤疤被他看在眼里。
但她不怕了。
“回屋。”
“嗯。”
二人进屋。
白沐春照常打坐修炼，洛子衿照常在一旁盯着他发呆。
在这个没有娱乐设施的时代。
少女也只能无聊的发着呆，偶尔看一下几本话本小说，解解乏了。当然，她偶尔也是会突然脑子一热的。
比如说趁着白沐春不修行的时间里，胆大的去袭击他。亲吻啥的，她试过，每次都是化成软脚虾，一吻就会软趴趴。
说到底，她还是个经历尚浅的少女，自然是不如已经成熟许多的白沐春的。
洛子衿低眸审视自己。她打量自己的身材，想着话本小说里的桥段。
渐渐的，面红耳赤。
少女修行不了，于是只好闲暇之余，靠别的打发时间了。
亦或者去念诗读书，以此来充裕自己。
屋内宁静，气氛灼热。
洛子衿双眸升起些许水雾。少女悄悄的瞅着沉浸修行中的青年。她可不会去打扰他。
君之美好，尽收眼底。
洛子衿轻手轻脚的爬去，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轻巧的来到青年身侧，而后悄悄的拉着他的手臂，僵硬的转着身子。
少女安然的躺在他的怀里。
“这样，应该没事的吧。”洛子衿小心的贴近白沐春，偷瞄着微闭双目他，“嗯。你是正人君子……我可不是。”
屋外夜雨声停，屋内气氛宁静。
少女轻轻酣睡。一点也不打扰正在修炼的青年。
……
儒家学宫，文堂中。
儒衫青年手握三个已经碎了的浩然正气牌。这上面分别刻印着三位儒修的名字，乃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此时，这三个玉牌，已然失了灵性，其刻名处，也出现了裂隙。
慕容晖背手望天，面色淡然：
“你们纵容极道剑修出世了？”
没有回应。
慕容晖面色一沉，收回视线，冷声道：
“也罢也罢。根据玉牌遗留讯息来看，想必这位极道剑修修为尚浅……”
他扭身迈向一处居室。这里是他传道授业的地方，也是向学宫子弟谈论的地方。
他要的就是天理至上，灭绝人欲。
不，换句话来讲。
他即是天理。
慕容晖从来都是个极其自傲的人。
此身为极道法修，当体悟天下诸法！
“【青春】”
慕容晖轻换。
下一刻。
一支竹笛跨越空间壁垒，直直落在他的身侧。
他的法器古琴碎了。
现在，也只有用上这一支筑基时获得的先天灵宝了。
他取其名为青春，代表着自己年少时与先生美好的回忆；年少时，他曾死过三次。
一次是问出自己为什么要遵循孝道，差点被打死，闷入水中窒息而死。
二次是被关在猪圈饥寒交迫，奄奄一息的逃出去，差点饿死半路。
三次是筑基后，知晓先生被极道剑修斩杀后，心死。
而今。
慕容晖已然死过三次。他不怕死，只想疯狂一次！
天理？
我就是天理！
慕容晖手握竹笛，别在腰侧，随即摘下头上的发簪。三千青丝迎风而落，一双丹凤眼在风中流动着妖冶的光泽。
他披散着长发，向着屋外走去，每每迈出一步，他的容颜便会慢慢的幼化。
逐渐的，直到他走到学宫外。
自身已然退化成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少年。
少年凝望天穹，淡淡笑着：“既然你们不管了。那就由我来。”
他一步来到学宫最高处，俯瞰着壮观的流云国。这里可以看尽国都一切繁华与哀象，能看到载歌载舞的女子，也能瞧见坐船游行的文人，亦能瞥见那在小巷子中苟且偷生的小人……天地人间，尽在眼中。
慕容晖俯瞰这座天地，蓦然一笑：
“真是繁华呢。可惜了……”
他的面色带着些许狠辣：“想要变革我的规矩？哪那么容易！”
慕容晖现在虽不知那位斩杀三位儒修的极道剑修在何处。
但他知晓一件事。
那就是。
剑修向来不讲规矩。
所以，那位极道剑修必然会来此。
他只需要坐等对方露头就行。
不过嘛，在他露头前。
慕容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人！
“此方天地，既是你们论道之地，也将会是我传道之地。”慕容晖挥手变幻气象，是天空落雨变为晴空万里，“极道剑修？呵呵，来吧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极道强，还是我的极道强！”
......
三月时间如流水。
白沐春担当私塾先生也有了些许时日。他这段时间里，教导学生们读书写字，为她们启蒙灵智，可谓是互相学习。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
白沐春对此有了深刻见解。
诚然他是修士，但也未必是一切知晓，也未必是事事没有疑惑的。
总有那么些文理，是他不曾知晓的。总有那么些许事情，是他不疑惑的。
尤其是孩子们的文道雏形。他们尚未经历凡尘百岁，其心志纯洁干净，对于文理亦然有着别样的见解。
这一日。
白沐春正为底下学生们书写一段诗词。他向来是不认同高低贵贱的，不认同男尊女卑的这一理念。
如今此方天地里的教书先生，几乎都是男子，很少有过女子，并且因为男尊女卑盛行的原因，女子是连读书的权利都没有，只晓得结婚生子便是一生始终。
可谓是被压迫成了提线木偶。
“关关难过关关过，步步难行步步行。”
白沐春只是想向台底下的诸位女学生，道明心底的话语。
你们生在这个时代，每前进一步便是荆棘丛生，杂草遍地，每走过一段路，便是踏血向前，脚底血未凉。但这也不能放弃，生于微末者，发声未必无声。
要想变革，那么便要从第一代开始，以此反复传播下去。
书生，以文载道，薪火相传就是这么个道理。
恍然间。
白沐春感觉到体内的文道有了提升。他的境界没有丝毫阻碍的，十分轻易迈入海川境。
海纳百川，融于己身。
白沐春纳诸多文道理念，融入自己的法则当中，可谓是包罗万象，却又有自己的主体文意主导。隐约间，他的文道开始与自己的剑道相融，似乎在主动献身于剑意，任由其包裹自己。
此时，元婴内孕育的两道法则，目前也只有武道，还呆呆的杵在原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也是时候该找刘停云帮忙磨砺自己的武道了。”白沐春心里暗自思量，“我现在是初入海川境，估摸着磨砺完武道，就能抵达至海川巅峰，亦或者直接突破至无量境。”
任何体系的极道修士，在没有抵达尊者境之前，修炼破境速度都是极其迅速的。
不过，此时的极道修士，不比百万年前修行简单。
天地诞生诸多圣人与高阶修士，可谓是占尽了天地气运。
气运总量不变。
因此。
高阶修士只吃不吐的情况下，低阶修士内卷极其严重。
百万年后的极道修士修行，可谓是比百万年前要难上很多很多。
比如说刘停云，他是极道武夫。
若是搁在百万年前，他早就成圣了。
可偏偏他是后来诞生的，所以也就致使他只得停留在尊者境十六万年。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白老师再见！”
目送学生离开后。
白沐春也是着手准备，打算先请一段时间的假期，用来专门磨砺武道；对于武道提升，他目前认知还停留在修炼体魄功法，开启自身十二条主脉与三十六条灵脉以及极其难开启的七十二条神脉。
这些都是体魄功法讲解过的。
他也曾看过，但并未去学，因为没兴趣。
功法存在，本就是修士为了辅助自己修行的。
白沐春身为极道剑修，若是用功法修行，那么只会出现一个情况。
使用功法后，自己破境修行速度，不会加快，相反会减速漫长。
这时，一位衣着简朴的青年，踏过门槛，朝收拾桌椅的白沐春拱手道：
“白兄，可否留下与我叙上一叙？”
“你说说。”白沐春随手将桌椅摆正，而后来到一旁坐下。
李晓生轻咳几声，而后领着一位吊儿郎当的青年，踏入私塾中。
“白兄，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叫陈九行，有把子力气。”李晓生转手介绍，“他与我们一样，也是不满此处规矩的。”
白沐春食指敲了敲桌面，视线落到陈九行身上，一双眸子略带些许疑惑：“金丹境修士，筑基品质......根基破损了，看来是受了重伤。”
他瞥视吊儿郎当的青年，面色微沉，传音道：“可是想要什么？”
“报恩罢了。”陈九行亦是传音，“我没必要骗你。你是隐入凡尘的仙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算再怎么有心机，也犯不着去算计一个凡人。”
白沐春微微点头。无声无息的回应。
既然不是别有用心之人，他自然不会过多为难。
在场三人，唯独李晓生是位普通至极的凡人。
李晓生沉吟许久，拿出一罐酒水，推给白沐春：“我开私塾，并不挣钱，所以，可否拿这个当做报酬？放心，这是我自己酿的，味道纯正。”
“不要跟我拐弯抹角。”白沐春淡淡道，“你有话直说，我最讨厌别人套话。”
李晓生闻言，沉默一会儿道：“我可能要去参加学宫的考试。”
“这有什么的？参加就参加了。”
“不是这个。”李晓生轻声道，“我想死在高处。”
“......”
“你说什么？”
出声的陈九行。他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说话的语气，却带了些许挣扎。
李晓生再一次说道：“我想死在高处。”
白沐春面色微沉，低声道：“原因？”
李晓生淡然一笑：“变革，是需要流血牺牲的。那么，为何不由我来开创先河？”
虽千万人，吾往矣。
白沐春微顿。他暗自沉默。
此刻。
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个道理。
变革，不是随手随意，就可以轻松改变的。
规矩的每一次改变，表面上不过是文字变了变，实际上却是尸山血海堆砌出文字。
李晓生继续说着：“白兄，装睡的人太多了，熟睡的人更多。要想唤醒他们，光靠单一的耳边风，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惊天动地的举止，一个能让装睡熟睡的人，惊醒的举动，哪怕是让他们苏醒片刻，但起码为此埋下了规矩倒塌基础。”
白沐春微微点头，瞥视李晓生，道：“你不后悔？”
“虽死无悔。”李晓生淡然道。
白沐春也不知说些什么。他拨开酒罐的塞子，为其倒上一碗酒，轻声道：“喝酒喝酒，这么好的酒水，可别浪费了。”
李晓生笑了笑，点头道：“这是自然！”
陈九行也拿过酒水给自己倒了一碗。他浅尝几口，而后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起一些趣事。
李晓生无奈摇头，朝白沐春笑道：“我这个朋友啥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就是特别爱喝酒吹牛皮。”
“什么吹牛皮？”陈九行不乐意道，“想当年，老子可是只身一人打的众仙皆退！”
李晓生无语，摆手示意，轻声道：“九行，你又喝醉了。”
“呵，老子没醉！”
陈九行刚要霸气外露，下一秒，倒头就睡，极其迅速！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