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浩东
我的童年在桐梁镇一个叫布兰坊的小村庄度过。
布兰坊离桐梁镇很近,不足一公里。
我父亲在桐梁镇的林业站工作。
桐梁镇生态很好,下面管辖很多村,山多,树多、林木多。
我父亲经常穿着黑亮黑亮的水靴,带着一帮工人,开着大卡车下村收缴村民非法砍伐的木头。
到了村里,他背着手,挺着胸,东张西望,故意抬高了腿,肆无忌惮踩踏一路的泥泞,发出“噗哧”的声音。
他可能觉得自己像个将军,踏着千军万马,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神气。
当和村民发生矛盾了,那些工人就成了打手,站在村民面前像堵墙似得保护我父亲。
我父亲长得高高大大,四方面孔,浓眉大眼,一身结实的肌肉,是十里八村的美男子,加上身居要职,那些女人见了父亲就像苍蝇似得,围着他飞来飞去,嗡嗡地叫。
尤其是碰到父亲开着大卡车前来收缴非法砍伐的木头,那些女人会打扮得漂漂亮亮,拿着红手绢,跟个怡红院里的头牌似得,在我父亲面前挥来挥去,口中喊着“哎呀呀,周站长,你来了啊,进屋喝两口再走呗。”
我父亲只是个副站长,但那些人都喜欢围着他喊周站长,我父亲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感觉自己真成了站长。
全镇的人都知道我父亲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完打架,二打架完喝酒。
所以每当家里的木头面临被收缴,很多男人都会主动备上好酒,诱惑我父亲多喝两口,喝醉了之后求着我父亲办事。
虽然我母亲在家里备了很多酒,但外面的花酒总是喝不完,每次父亲醉醺醺回来,母亲都会问,你又在外面喝酒了?
父亲大言不惭说,“恩,喝了。”
母亲开始独自黯然抹泪。
后来,我母亲也意识到,像我父亲这种人,长得高大帅气,有好单位还有点小实权,你要管是管不了的。
管急了还把你休了,除非你确实不想和他过,但母亲又偏偏是个离不开我父亲的女人,后来索性不管他。
但我父亲每次出门,母亲都会掖掖他的衣领轻轻的说,“下班早点回来,我给你备了好酒,再给你炒几个下酒菜,陪你喝两口。”
哎,还别说,父亲真吃那套,再有女人喊他,周站长,我陪你喝两口啊。父亲就会说,你的酒哪有我家婆娘的酒好喝。
父亲的被窝总是有一股怪异的气味,混杂着酒精和油脂的气息。
有一种酸酸的,潮腻的味道,像水果市场,甜香的表面里隐藏着腐烂的味道,一股甜臭味。
我家在不远处有条河,父亲下班回到家,会领我去河里洗澡,涂完香皂,揉搓一身的泡沫。
父亲会抱着我在河里清洗,水冷冷的冲刷在我的身上让我止不住的发抖,父亲在这时就会说“男子汉怕什么冷!”
父亲经常在黄昏的夏天去河边洗澡,也不避讳谁,拿着抹布和脸盆在自己身上下擦洗。
我父亲的脾气很暴躁,像鞭炮一点就着,酗酒,还打人。
但他对我很好,很宠我,我有两个姐姐,据说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死了,我最小的姐姐也大我六岁,父亲到后来都绝望了,准备找野女人偷生儿子。
没想到我还是降生了,这给了父亲生活极大的信心,每天抱着我亲,咯吱我的脖子,喊我宝贝儿子。
我一直到读小学三年级了,还和父亲母亲睡一张床。
父母从没要求我分床睡,一方面父母都很宠我,怕我蹬被子,另一方面,爷爷奶奶的老房子条件实在有限,就三间卧室,一间杂物储存间室。
卧室父母一间,两个姐姐一间。爷爷奶奶一见。我要不跟父母睡,要么自己睡杂物间,要么跟两个姐姐挤,要么跟奶奶睡。
杂物间有老鼠、蟑螂满地跑,我害怕,父亲也舍不得。
两个姐姐当然不同意我过去跟她们挤,我自记忆事起,两个姐姐就不怎么待见我,看见我就像看见空气般熟视无睹。
父亲也不同意我跟奶奶睡,奶奶有咳病,经常在房间里吐痰,父亲担心他唯一的儿子会染上奶奶的咳病。
我和父亲睡一个被窝。每次到了睡觉的时间,父亲总会轻轻地把我搂进他那温暖而又坚实的怀抱里,然后温柔地抱着我亲了又亲,嘴里还亲昵地喊着我“宝贝儿子”。
而我呢,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猫咪,又带着几分调皮劲儿,会缓缓地伸出那肉嘟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父亲脸上那粗糙的胡渣。
那刺刺的触感,就像是在触摸着一种特殊的奇妙纹理,让我既觉得新奇又有些小小的不适。
我就这样静静地抚摸着,不知不觉间,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甜甜地睡着了。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在我进入梦乡之后,父亲总会悄悄地起身。
他会先轻轻地把被子给我掖好,确保我不会着凉,然后轻手轻脚地,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夜的寂静一般,慢慢地钻到母亲的被窝里。
有一次,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均匀的呼吸声。
突然,我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身下的木床在微微摇晃,还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就好像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暗处作祟。
年幼的我顿时被吓得心里一惊,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各种鬼怪的故事。
我以为是鬼来了,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从那以后,每当我夜里醒来,心里就会莫名地泛起一丝恐惧。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已经醒了,我总是会闭着双眼,佯装熟睡的样子。
与此同时,我会竖起两只耳朵,像一只警觉的小兔子一样,极力捕捉黑暗里的一切动静,哪怕是最细微的声响,也会让我的神经紧绷起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天气格外恶劣。狂风呼啸着,像是一群凶猛的野兽在咆哮,狠狠地撞击着窗户;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紧接着,雷电闪鸣,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如同一把把利剑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房间。
突然,一道响雷犹如炸裂天际一般,从天而降,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我紧紧包围,让我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在那短暂的光亮中,我惊恐地看见了一幕让我当时觉得无比害怕的场景。
只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母亲的床上,他的身体正在母亲的床上不停的抽搐随着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扭曲和怪异。
那恐怖的画面就像一根尖锐的针,不断地刺痛着我的眼睛,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让我久久无法释怀。
我被吓得六神无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父亲是不是被雷电劈着了?慌乱之中,我已经顾不上许多了,赶紧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