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麦收时节
1952年的盛夏,骄阳似火,太阳宛如一个烧得通红的铜盘高悬于天际,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那炽热的阳光如同一股股滚烫的火浪,将黄土坡烤得发烫,仿佛能在上面煎熟鸡蛋。就连空气也似乎被这股热浪点燃,变得异常灼热,迎面吹来,犹如被火燎过一般,让人感到一阵刺痛。
然而,与这酷热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外那片热闹非凡的麦田。一眼望去,只见那金灿灿的麦穗沉甸甸地压弯了麦秆,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这片丰收的景象让人心情愉悦,充满了希望。
在这片麦田里,互助组的二十多号人正忙碌地劳作着。他们分散在田间,每个人都手持一把锋利的镰刀,动作娴熟而迅速地收割着麦子。随着镰刀的挥动,“唰唰”的割麦声响彻田野,此起彼伏,仿佛是一首美妙的交响乐。这声音与人们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比田里的蝉鸣还要响亮,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画面。
谢文东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满是汗珠,顺着肌肉的纹路往下淌,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他手里的镰刀磨得锃亮,每挥一下,就有一捆麦子应声倒下,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快四十岁的人。李二柱跟在他旁边,累得气喘吁吁,手里的镰刀都慢了下来:“东子哥,你这劲头,比我这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足!歇会儿吧,别累着了!”
谢文东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往远处望了望——麦浪翻滚,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去年用“分层播种法”种的麦子,果然比往年长得好,麦穗又大又饱满,一看就是丰收的景象。他笑了笑,又弯下腰割麦:“现在正是抢收的时候,耽误不得。你看这麦子,要是被雨淋了,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李二柱叹了口气,也跟着加快了速度:“也是,去年咱要是没按你说的法子种,今年哪能有这么好的收成?我家那口子说了,今年多收的麦子,要给我做件新棉袄,再给娃攒着上学的钱。”
提到孩子,谢文东往田埂边看了一眼——谢念军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小篮子,捡着掉落的麦穗。念军才八岁,个头还没麦秆高,小脸晒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浸湿了,贴在脑门上,可他却没喊一声累,眼睛盯着地面,生怕漏过一个麦穗。
“念军,过来歇会儿,喝口水!”谢文东喊了一声。念军抬起头,看见父亲在招手,赶紧提着篮子跑过去,篮子里的麦穗已经装了小半篮。“爹,我捡了这么多!”他献宝似的把篮子举起来,脸上满是骄傲。
谢文东接过篮子,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现他的小手都被麦穗的麦芒扎红了,心里一阵心疼:“咋不戴个手套?手都扎破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粗布,轻轻擦着念军手上的汗,又把自己的草帽摘下来,戴在儿子头上,“别捡了,去树底下歇会儿,等会儿你娘送水来,喝碗水再玩。”
“我不歇!”念军把草帽往头上推了推,又拿起篮子,“周先生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粮食。我要多捡点,回家让娘给我做麦饭吃。”说完,他又跑回田埂边,继续捡麦穗。
谢文东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又暖又酸。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跟着爹娘在田里干活,那时候家里穷,别说麦饭,就连掺了野菜的窝头都吃不饱。有一年闹饥荒,他爹为了让他和妹妹活下去,去山里挖野菜,结果摔下了山崖,再也没回来。那时候他就发誓,要是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让老百姓都能吃饱饭,再也不用饿肚子。现在,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可他爹,却再也看不到了。
“东子哥,想啥呢?”李二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你半天没说话,是不是累着了?”
谢文东回过神,摇了摇头:“没咋,就是想起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哪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他指了指田里的麦子,“你看这麦子,今年亩产肯定能超过三百五十斤,比去年还多。咱互助组的人,今年都能吃上饱饭,还能给家里添点新东西。”
李二柱笑着说:“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昨天还跟我说,等麦收完了,就去镇上扯块布,给娃做件新衣裳。以前哪敢想这些,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远处的田埂上,张彩霞提着个水桶,后面跟着几个妇女,往田里走来。彩霞穿着件蓝布褂子,头发用布巾包着,手里还拿着几个粗瓷碗,走到谢文东身边,把碗递给他:“快喝口水,解解渴。这水我晾过了,不烫。”
谢文东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清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流,瞬间驱散了不少暑气。他看着彩霞,发现她的额头上也满是汗珠,脸颊晒得通红,心里一阵心疼:“你咋不在家歇着?这么热的天,跑出来干啥?”
“你和大伙都在田里干活,我在家哪坐得住。”彩霞笑着说,又给李二柱和其他几个人递了水,然后走到谢文东身边,发现他的草帽戴在念军头上,自己却顶着太阳,就把自己头上的布巾解下来,给谢文东系在头上,又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这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戴个东西,晒伤了可咋整?”
旁边的李大嫂看到这一幕,打趣道:“谢大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嫂子对你这么好,又是递水又是擦汗的,我们看着都羡慕!”
其他几个妇女也跟着笑:“就是,谢大哥,你可得好好疼嫂子,别辜负了嫂子的心意!”
谢文东摸了摸头上的布巾,布巾上还带着彩霞的体温,心里暖暖的,笑着说:“那是,我媳妇最好,我肯定好好疼她。”
彩霞的脸瞬间红了,轻轻拍了他一下:“别胡说,大伙还在这儿呢。”说完,又提起水桶,给其他的人递水去了。
谢文东看着彩霞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想起当年跟彩霞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刚从部队回来,家里一无所有,彩霞却不嫌弃他,跟着他一起吃苦,一起过日子。那时候,他们住的还是破草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可彩霞却从没抱怨过,总是笑着说:“东子,只要跟你在一起,再苦的日子我也不怕。”现在,他们住上了土坯房,日子也越过越好,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彩霞和念军过上更好的日子,再也不让他们吃苦。
太阳渐渐西斜,田里的麦子也割得差不多了。互助组的人把割好的麦子捆成捆,扛到打谷场上。打谷场上,王满仓已经带着几个人,把脱粒机准备好了。脱粒机“轰隆隆”地响着,金黄的麦粒从机器里流出来,堆成了小山。念军也跑了过来,帮着把散落的麦粒扫到一起,小脸上满是兴奋。
“东子,你看这麦粒,多饱满!”王满仓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麦粒,递给谢文东,“今年的收成,比咱们预想的还好。我算了算,咱互助组的二十多户,平均每户能分三百多斤麦子,比去年多了五十多斤。”
谢文东接过麦粒,放在手里捻了捻,麦粒圆润饱满,带着股淡淡的麦香。他看着打谷场上堆成小山的麦粒,心里满是欣慰:“太好了!今年的粮食够吃了,还能多出来不少。我想着,把多出来的麦子,捐一部分给前线的志愿军,让他们也能吃上饱饭,好好打仗,保卫咱们的国家。”
王满仓点点头:“我看行!咱现在能过上好日子,都是前线的志愿军在外面拼命换来的。捐点麦子是应该的,我这就跟大伙说去,肯定没人反对!”
果然,王满仓把捐麦子的事跟大伙一说,所有人都举手赞成。李二柱说:“我家多出来的麦子,捐一半!只要能让志愿军吃饱饭,打胜仗,我少吃点没关系!”
李大嫂也说:“我家也捐!我儿子要是还在,肯定也会去当志愿军,为国家打仗。现在咱能做的,就是多捐点粮食,让他们在前线能吃好点。”
提到志愿军,谢文东的心里又想起了当年的战友。他想起陈大雷,去年冬天,陈大雷因为被诬陷是“反动派”的同伙,在他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去镇上找了县工作组的同志,把事情说清楚了,县工作组的同志查了之后,发现是镇上的新主任搞错了,才给陈大雷平了反,让他回供销社上班了。现在,陈大雷还经常给他写信,说镇上的互助组也搞起来了,用的就是他教的“分层播种法”,今年的收成也不错。
“东子,想啥呢?”彩霞走过来,手里拿着个馒头,递给谢文东,“快吃点东西,你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谢文东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馒头是用新磨的面粉做的,香甜可口。他看着彩霞,说:“我在想,等麦收完了,咱去镇上看看老陈,给他带点新麦子,让他也尝尝咱互助组种的麦子。”
“好啊。”彩霞笑着说,“我还想着,等麦收完了,给念军做件新衣裳,再去镇上买两本书,让他跟着周先生好好学认字。”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念军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麦穗,兴奋地说:“爹,娘,周先生来了!周先生说,要看看咱的麦子,还说要把咱互助组的事,写在县里的报纸上!”
谢文东和彩霞对视一眼,都笑了。果然,不一会儿,周先生就背着个布包,往打谷场走来。周先生穿着件灰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走到谢文东身边,笑着说:“谢同志,恭喜啊!今年又是大丰收!我刚才在田里看了,你们种的麦子,长得比其他村的都好,真是了不起!”
谢文东笑着说:“周先生客气了,这都是大伙一起努力的结果。要是没有大伙的支持,我也干不成。”
周先生点点头,打开笔记本,说:“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聊聊互助组的事。县里的报社想报道一下咱村互助组的经验,让其他村都学习学习。你给我说说,今年的收成,还有互助组的管理情况,我好记下来,写篇报道。”
谢文东把互助组的情况,从播种到收割,还有捐麦子给志愿军的事,都跟周先生说了一遍。周先生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记,时不时还问几句细节。念军也在旁边,时不时插几句话,说自己捡了多少麦穗,帮了多少忙,逗得周先生哈哈大笑。
太阳落山的时候,打谷场上的麦子终于都脱完粒了。互助组的人把麦粒装进口袋,按每家的人口和出工数,分了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扛着装满麦粒的口袋,往家里走去。念军也帮着扛了个小口袋,虽然口袋不重,可他却走得很认真,像个小大人似的。
回到家,彩霞把麦粒倒进粮仓里,看着满满的粮仓,脸上满是欣慰:“今年的麦子够吃了,还能留不少当明年的种子。等过几天,我再把麦子磨成面粉,给你和念军做馒头、做面条吃。”
谢文东坐在炕沿上,看着念军在院子里玩,手里拿着个木头手枪,嘴里还喊着“打倒反动派”,心里满是踏实。他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想起一起奋斗的互助组成员,觉得现在的日子,虽然简单,却很幸福。
可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谢文东心里一愣,这么晚了,谁会来?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是村里的治安员老杨。老杨的脸色很严肃,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谢文东:“谢同志,县里来了通知,说最近有‘特务’在村里活动,让咱注意点,要是发现可疑的人,赶紧报告。另外,还让咱互助组,把今年的收成再统计一下,报给县里。”
谢文东接过通知,心里“咯噔”一下。“特务”?他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也听说过“特务”的事,那些人专门搞破坏,给国家和老百姓带来麻烦。他看着通知,又看了看院子里玩得正开心的念军,心里一阵担心:这么安稳的日子,不会被“特务”破坏吧?
老杨看出了他的担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同志,你也别太担心。县里已经派了人来村里巡查,只要咱大伙提高警惕,就不会有事。你是互助组的组长,可得带好头,多留意村里的情况。”
谢文东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会注意的。要是发现可疑的人,我马上报告。”
老杨走后,谢文东拿着通知,走进屋里。彩霞看见他脸色不对,赶紧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谢文东把通知递给彩霞,叹了口气:“县里说,最近有‘特务’在村里活动,让咱注意点。还让咱把今年的收成再统计一下,报给县里。”
彩霞接过通知,看完之后,脸色也变了:“‘特务’?他们来村里干啥?不会是想破坏咱的麦子吧?”
“不知道。”谢文东摇了摇头,“不过咱也别太担心,县里已经派了人来巡查,只要咱大伙提高警惕,就不会有事。”他走到院子里,看着念军,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特务”会不会真的来村里搞破坏?今年的丰收,会不会因为“特务”而泡汤?未来的日子,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吗?
念军看见谢文东站在院子里,走过来,拉了拉他的手:“爹,你咋了?是不是不舒服?”
谢文东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没咋,爹就是在想,明天带你去镇上,给你买糖吃。”
念军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我还要买一本新的识字本,跟周先生好好学认字。”
谢文东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发誓:不管遇到啥困难,不管有啥“特务”,他都要保护好家人,保护好互助组的人,保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可他不知道,这场关于“特务”的风波,才刚刚开始,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等着他。夜色渐浓,黄土坡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谢文东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夜空,心里满是疑问:这“特务”到底是谁?他们真的会来村里搞破坏吗?未来的日子,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