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大块厚重的黑色绸缎,缓缓地覆盖了整个村庄。
老旧的屋子里,一盏昏黄的灯泡孤零零地悬在房梁上,散发出微弱且摇曳不定的光芒。
这灯光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却又顽强地坚守着,将林氏父子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射在那满是岁月痕迹、斑驳陆离的墙壁上,为这略显压抑的氛围增添了几分神秘。
林国胜坐在那张不知陪伴了他多少个春秋的木椅上,椅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也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他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额头上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上的裂痕,深邃而明显。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关切,紧紧地盯着站在一旁、意气风发的儿子林耀华,许久,才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耀华啊,今天在会上你那一番做法,爹琢磨了好久,实在是觉得有些欠缺考虑。你仔细想想,这么毫无顾忌地冲上去,就不怕给自己招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吗?那村长李志可不是好惹的,在村里也经营了不少年头,人脉广着呢。”说着,林国胜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
林耀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到近乎自负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无畏。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轻松地说道:“父亲,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心里门儿清,我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儿,我对事不对人,有理有据,他李志明面上还能拿我怎么着?再者说,依我看呐,他在村长那个位置上,时日也不多了。”林耀华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林国胜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就像黑暗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他猛地坐直身子,前倾着身体,急切地追问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说你已经掌握了什么关键的消息?可千万不能瞒着爹啊,这事儿关系重大。”林国胜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见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林耀华并没有立刻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话锋陡然一转,反问道:“父亲,我问您,这么多年了,您想不想坐上村长那个位置呢?”
林国胜一听这话,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瞬间燃起了炽热的渴望,那眼神仿佛是在荒芜沙漠中看到了一泓清泉。他激动得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想啊!做梦都想!在这村里熬了大半辈子,谁不想有朝一日能坐上那个位置,为村里实实在在地办点“好事”,也让咱林氏族在村里挺直腰杆,扬眉吐气一番。只是那李志背后有人撑腰,那些人在上面有点关系,想要动他,谈何容易啊。你也清楚,村里干部的任免,一方面得上面那些领导点头同意,另一方面还得咱村里老百姓认可,这两者缺一不可。今天在会上,民心倒是偏向咱们这边,大家伙儿都觉得李志有些做法不太地道,可上面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想得到上面的同意,太难了,难如登天呐。”说着说着,林国胜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整个人也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林耀华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向前迈了两步,刻意压低声音,靠近林国胜,那声音就像从幽深的古井中传来:“父亲,我这次回来,可不是简单地回来探亲。我已经被任命为大队办公室秘书了!过不了几天,任命通知就会正式传到大队。您想想,有了这层身份,那些人还能不明白背后的深意?到时候,形势可就由不得他们了。”林耀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
林国胜听得一头雾水,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挠了挠头,问道:“大队?哪个大队啊?咱村里的生产队?这可没什么大的发展空间,也就是管管农事生产,没啥实权。”
林耀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道:“父亲,当然不是村里的生产队啦,是村委大队!在村生产队能有什么大作为?也就是忙些琐碎的农活。村委大队才是真正的权力核心,掌管着各村里大小事务的决策权,到了那儿,才有真正施展拳脚、实现抱负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往上爬。”林耀华一边说,一边在空中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站在了权力的巅峰,指挥着一切。
林国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那惊喜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庞。他不禁赞叹道:“哟!耀华,你可真是出息了啊!没想到你居然能谋到这么好的职位。这下咱林家可有盼头了,多年的愿望说不定真能实现。”林国胜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搓动着,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
林耀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谦逊的表情,但眼中的得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接着说道:“父亲,有些事儿,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也是正好赶上了这个时机。您听说了吗?三乡镇上的鬼市,出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人一夜之间竟然卖了两千多斤的肉和电视机手表收音机走私案件,这事儿可不得了,直接惊动了县里。这么大的肉数量,明显是涉嫌囤积物资、哄抬物价,这可是实打实的投机倒把行为,和那些拿自己种的东西去街上卖的小打小闹可有着天壤之别。至于走私案件更加严重了。上面对此非常重视,所以靠近北峰山脉沿海岸线的各村委大队都需要注入新血液,带来新思想,展现新气象,更重要的是打乱原有的政治生态平衡。我就是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幸运地得到了这个机会。”林耀华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仿佛在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林国胜听了,神色瞬间一紧,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紧张与担忧。他着急地说道:“嗯!那我得赶紧跟那几个家伙打个招呼,让他们最近行事收敛点,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省得在这风头火势下被当典型给抓了。咱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岔子,不然一切都完了。”林国胜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双手不停地挠着头发,显得十分焦虑。
林耀华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叮嘱道:“是得提醒那帮堂哥堂弟,从现在开始,都给我小心翼翼地行事,千万别露出破绽。还有父亲您这边,每天收回来的海货,可别扣下太多,不然很容易露出马脚。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咱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可就都付诸东流了,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林耀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林国胜,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林国胜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般。随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改革,是不是真的要实施啊?这事儿可关系重大,咱得提前做好准备,可别到时候措手不及。”林国胜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林耀华,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
林耀华狡黠地笑了笑,那笑容里仿佛藏着无尽的阴谋与算计:“是不是真的实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成功地把李志推到了村民的对立面。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拉下马,那改革又何妨?就算换不掉他,改革与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我现在还没到那个位置,不用操心那些事儿。这就叫不在其职,不谋其事。等我真正掌握了权力,再按照我的想法来,到时候,整个村子都得听我的。”林耀华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林国胜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欣慰和赞赏,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只是更加勇猛无畏。他笑着说道:“好!果真应了那句老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将来肯定能让咱林家在村委大队里站稳脚跟,甚至往上爬,出人头地。”父子俩相视而笑,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笑容里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掌控大权的美好景象,那笑容里有得意,有贪婪,也有对未来未知的憧憬与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