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来随意查看了一下,又往前走了走他那双解放鞋,此刻正陷在许久没有打扫堆积的尘埃里,每一步都踩出一个鞋印,仿佛在丈量着这场交易的重量。
手电筒光从积灰的玻璃窗反射,在码得齐整的木箱上投下锯齿状的光影。那些印着\"贵州茅台酒\"的纸箱堆叠如小山,最顶端的箱角已铺满灰尘。
供销社主任佝偻着背站在阴影里,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江奔宇身上,活像守着最后存粮的老鸹,生怕对方一个摇头不要。他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微微鼓起,隐约露出抖动的半截烟盒,泄露了主人强装镇定下的焦灼。
江奔宇拿起手电筒随意照了一下,也不嫌弃脏,用手擦了茅子盒上的灰尘,发现都有:1958年金轮牌茅子酒,棉纸葵花茅子(1967年),茅子(绿美人)1957年,
心里却不断回想起这三款酒的所有信息。1958年金轮牌茅子酒:首款外销白瓷瓶茅子,存世量极少,2017年北京保利秋拍价达97.75万元,现存京东标价199万元,收藏价值极高。
棉纸葵花茅子(1967年):文革时期替代飞天商标的过渡产品,存续仅8年,特殊历史背景使其稀缺。2012年大叶葵花茅子曾拍出50万元。
茅子(绿美人)1957年:茅子(绿美人)(这酒估价在250万以上),这酒生产于1957年,因商标华丽,主色调为绿色而得名。
它是唯一一款采用彩色图案为背标的普通茅台酒。背后的图案吸取了敦煌壁画的灵感,上画二位仙女手捧金爵献酒,这是最早的“飞天献酒”图案。
\"主任这里究竟有多少瓶茅子酒?\"江奔宇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撞出回音,惊得梁上几只老鼠吱溜窜进暗处。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木箱边缘,粗糙的木纹在指尖留下细微的刺痛。
主任搓着掌心的老茧,脸上挤出笑纹,却比哭还难看:\"呃!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保证绝对不少于300瓶!\"他往前跨了半步,中山装下摆扫过箱角,扬起一团呛人的灰尘。这句话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次,可尾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发颤。
江奔宇眯起眼睛,食指关节重重叩在木箱上。\"咚——咚——咚——\",这节奏分明的声响,像极了公社广播里整点报时的钟声,一下下砸在主任的心坎上。
\"好了!主任,我们先出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奔宇突然转身,解放鞋跟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这句话让主任如坠冰窟,他突然意识到,这场交易的主动权,从对方踏进仓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易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仓库,脚步声在水泥走廊上此起彼伏,像两柄钝刀,将凝固的空气割裂成碎片。
办公室里,木座椅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江奔宇端起搪瓷杯,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梗灌进喉咙,苦涩在舌尖炸开。这苦味让让他愈发清醒。\"主任,这些酒我可以都要了,但是我有个条件!\"他放下杯子,杯底在漆面斑驳的办公桌上留下深色水痕,如同他即将画出的利益版图。
主任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嘴角不受控地上扬,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但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迅速恢复镇定,轻咳一声掩饰住眼底的得意:\"你说说看,什么条件?\"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抽屉边缘,那里锁着县供销社最新下发的文件,也锁着他对这场交易的全部期待。
\"我想拿下古乡村的村供销社代销点。\"江奔宇轻声说道,这句话像颗石子,在主任精心维持的平静湖面砸出层层涟漪。他想起上个月镇上全体开会时,也有中间人过来询问过这件事情,想起那些村庄交错的利益关系网,眉头顿时拧成死结。
主任闻言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烟雾袅袅升腾,在两人之间织出朦胧的屏障。
\"古乡村啊!\"主任靠回椅背,鞋尖无意识地叩击地面,发出规律的声音。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盘算着古乡村委辐射的村,包含了附近安塘,新兴,大同,三界,六豆,上垌,乐中,昨雅,木范,篱笆,冲锋岭脚,六拜,班罗,陈田,周村平,西黄皮等等村庄,可以成立村供销社代销点。十余个自然村的消费潜力。突然,他一边说道:\"这个问题好解决!古乡村委,包含了附近安塘,新兴,大同......\",一边抓起钢笔在文件纸上龙飞凤舞,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在书写一张新的利益契约。
江奔宇注视着对方忙碌的身影,突然开口:\"好!主任爽快!我也不能磨磨唧唧,主任这些茅子酒我都收了,不过给不了8块一瓶。\"这句话让钢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像道狰狞的伤口。
主任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狼一般的警惕,他想起仓库里那批酒的真实进价,想起县供销社主任暗示的\"灵活处理\",但是也得有人要先,现在不仅有人要,还有的赚,喉结再次剧烈滚动。
江奔宇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掌,缓缓收起中间三根手指,只留下大拇指和小拇指。这个动作在昏黄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6块!太少了!最起码要7块!\"主任敲了敲桌子说道,却难掩心底的欣喜。他在心里疯狂计算:5块的进价,6块还能赚一笔,可这年轻人太精,绝不能轻易松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就在主任以为对方要拂袖而去时,江奔宇突然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两人呼吸相闻,能清楚看见对方眼底的血丝。\"主任,我给六块五一瓶,至于你怎么上报,你看着办!这事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刺中主任的软肋。他想起仓库里那么多酒,报备六元一瓶,每瓶自己还有五毛辛苦费,又想起县供销社即将开展的年底清查,自己将这批酒卖掉,自己的位置肯定保住了,终于绽开一个高兴的笑容:\"好!按你说的办!\"
交易达成的瞬间,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松弛。
主任热情地拍着江奔宇的肩膀,中山装口袋里的烟盒都抖露出半截:\"还叫啥主任,以后叫我杨叔!\"。
江奔宇顺势笑道:\"那小子却之不恭了,斗胆叫杨叔!\"。
两人的笑声混着茶香,飘出窗外,惊飞了停在电线上过夜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