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深，阳光变得愈发炽慨，透过教学楼高大的玻璃窗，泼洒在走廊光洁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明亮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少年少女们特有的、充满活力的声浪。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祭，如同一个强大的磁场，将整个校园都卷入了一种节日般的兴奋与忙碌之中。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午休时间刚过，气氛却比往常任何一堂课都要热烈。桌椅被重新排列组合，堆放在教室四周，留出中间一大片空地。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着略显稚嫩但充满热情的宣传画和巨大的“文化祭企划”字样。林雪萍站在讲台旁，嘴角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着台下这群因为一个共同目标而眼睛发亮的学生们。
“所以，我们班最终确定的主题是‘时光咖啡馆’，”班长站在空地中央，声音洪亮地总结着刚才讨论的结果，“核心创意是展现从民国到未来，不同时代的饮食和氛围特色。我们需要划分区域，布置场景，准备特色饮品和点心，还有服务生的时代特色服装……”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民国风我觉得可以弄点旗袍和马褂！”
“未来感怎么办？用荧光棒和透明塑料装饰？”
“饮品呢？总不能真卖咖啡吧？要不要弄点特色气泡水？”
“预算！预算最重要！得想想怎么用最少的钱办最靓的事！”
林雪萍适时地轻轻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创意很好，思路也打开了。现在我们需要成立几个核心小组，分工合作。策划组，负责整体方案细化；装饰组，负责场地布置和道具制作；后勤组，负责物料采购和预算控制；还有菜单研发组和服务生培训组。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报名。”
她话音刚落，学生们便呼啦一下围到了几个临时指定的组长身边，七嘴八舌地报名。
“我报名装饰组！我会画画！”
“我帮我妈开过奶茶店，我去菜单研发组！”
“算钱我在行，后勤组算我一个！”
在一片喧闹中，林雪萍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许清瑶正微微侧着头，和旁边的江韵华低声交谈着什么。许清瑶今天扎着清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她手指轻轻点着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上面似乎已经画了一些关于咖啡馆区域的简单草图。
江韵华则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靠在重新拼凑的桌椅上，但眼神却十分专注地看着许清瑶的手指，偶尔点头，或提出一两个简短的意见。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连帽衫，清爽干净，在人群中依然十分显眼。校花和这位颜值同样出众、气质却略显疏离的男生凑在一起讨论的画面，本身就足够吸引周围不少同学或明或暗的目光。
“许清瑶，”林雪萍微笑着点名，“我看你好像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愿意加入策划组或者装饰组，帮大家出出主意吗？”
许清瑶闻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被点名的惊讶，随即化为落落大方的笑容：“好的，林老师。我对场景布置挺感兴趣的，我加入装饰组吧。”她说着，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江韵华。
江韵华像是才回过神，抬眼看了看林雪萍，又瞥了一眼许清瑶，懒懒地举了下手：“那……我也装饰组吧。力气活总得有人干。”他的话引来周围几个同学善意的低笑声。谁都知道，江韵华可不是只有力气，他的审美和动手能力在之前的活动中早有展现，只是这家伙向来懒得主动揽事。
林雪萍了然地点点头：“很好。那装饰组的同学，等下课后留一下，我们初步讨论一下布置方案和材料清单。其他同学也请尽快找到自己的组别，各组长负起责任。”
下午的课程在一种隐隐的期待感中结束。放学铃声一响，装饰组的七八个同学便自发地留了下来，以许清瑶和江韵华为中心围坐在一起。许清瑶将自己的笔记本摊在中间，上面用娟秀而带有设计感的字体和简笔画，清晰地勾勒出了“时光咖啡馆”的初步分区构想。
“我的想法是，我们用不同颜色的布幔、灯光和主要装饰物来划分三个时代区域。”许清瑶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感染力，她用手指点着草图，“入口这边，民国风，主色调用暗红、墨绿和木质原色，可以找些旧报纸、仿古台灯、留声机（仿制）做装饰；中间区域，现代简约风，用浅灰、白色和原木色，干净明亮；最里面，未来感，用深蓝、银灰，搭配一些LEd灯带、几何线条的装饰。”
一个同学提问：“布幔和材料从哪里来？预算可能不够买新的。”
江韵华这时接口道：“旧物市场或者网上二手平台可以淘到便宜的布料和装饰品。有些看起来旧的东西，稍微改造一下，民国风的感觉就出来了。LEd灯带我那边有一些之前做模型剩下的，可以先拿来用。”他说话间，目光落在许清瑶的草图未来区部分，微微蹙眉，“不过这个区域的‘未来感’不能太廉价，荧光棒肯定不行。或许可以用反光板、透明亚克力板切割组合，配合灯光营造层次感。”
他的建议具体而实际，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认同。许清瑶眼睛一亮，补充道：“对！亚克力板！我们可以用激光切割机……哦，学校兴趣小组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借用……”
“我去问问科技社的社长，我认识。”江韵华很自然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思路在碰撞中不断迸发出新的火花，林雪萍站在稍远的地方，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这种基于共同目标的合作与交流，正是校园活动最珍贵的意义之一。而许清瑶的创意和组织能力，江韵华看似随意却总能切中要害的务实与技术支持，两人之间那种默契的配合，都让她印象深刻。她悄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同学们热烈讨论的照片，光线、角度、人物神态都恰到好处，然后发给了置顶联系人的其中一个。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已送达”的瞬间，她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江明华回复得很快：
【氛围很好。看来我们班的‘时光咖啡馆’有望成为文化祭的黑马。辛苦了，林老师。】
后面跟了一个微笑着眨眼的可爱表情。
林雪萍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是学生们自己的创意和努力。尤其是你们家韵华，贡献不小。】
她故意用了“你们家”这个称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和调侃。
【是吗？那小子没给你添乱就好。晚上张妈煲了汤，老爷子指名要你过来喝，说是得了块不错的陈皮，要配老鸭。下班我去接你？】
江明华的回复很快将话题引向了充满烟火气的晚间约定。
【好。这边讨论完估计还得半小时。】
林雪萍回复完，将手机放回口袋，心里那点因为组织活动而产生的细微疲惫，早已被一种暖融融的期待所取代。这种穿插在繁忙工作中的、琐碎而真实的交流，是她和江明华之间最平常却也最稳固的纽带。
装饰组的初步讨论告一段落，任务分配完毕，同学们陆续离开。许清瑶和江韵华留在最后，仔细地将讨论要点和待办事项整理到一张清单上。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林雪萍走过去，“清单列得很清楚，接下来就辛苦大家分头准备了。许清瑶，江韵华，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没事的老师，我们再核对一下材料清单的尺寸，免得买错了。”许清瑶抬头笑了笑，又埋首于笔记本中。
江韵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许清瑶笔下的清单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
林雪萍知道他们做事认真，便不再打扰：“那好，你们也别太晚。离开时记得锁好门窗。”她拿起自己的包，率先离开了教室。她知道，留给这两个年轻人一点独处的空间，或许比任何刻意的安排都更好。
教室里终于只剩下许清瑶和江韵华两个人。夕阳的余晖将教室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许清瑶写完最后一个数字，长长地舒了口气，满意地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搞定！这样明天就可以开始采购了。”她伸了个懒腰，动作舒展得像一只慵懒的猫咪，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旁边的江韵华。
他正侧着头看着窗外，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是难得的放松和……专注？许清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只有操场边上几棵开始抽出嫩绿新芽的银杏树，以及更远处被霞光染红的天际线。
“看什么呢？”许清瑶忍不住好奇地问。
江韵华闻声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窗外光线的暖意：“没什么。就是在想，未来区的亚克力板，或许可以切割成不规则的多边形，层层叠加，灯光从缝隙和背面打出来，效果可能比平面的更好。”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的讨论里。许清瑶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你这个想法很好啊！比我想的平面设计更有立体感和科技感！就这么办！”她兴奋地用笔尖点了点清单上关于未来装饰的那一栏，“记下来记下来！”
看着她因为一个简单的创意改进而焕发出明亮光彩的脸庞，江韵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语气依旧平淡：“嗯。你记吧。”
许清瑶低头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多边形叠加，灯光穿透……效果肯定棒极了！江韵华，你有时候点子还挺多的嘛！”
“偶尔。”江韵华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目光却落在她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截白皙细腻的后颈上，阳光在那里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色绒毛。他迅速移开视线，耳根微微有些发烫，为了掩饰，他伸手拿过清单：“我看看还漏了什么。”
两人又核对了一遍清单，确认无误后，才开始收拾东西。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拉上书包拉链和关上文具盒的细微声响。
并肩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天边只剩下绚烂的晚霞。操场上还有不少学生在活动，打球的、跑步的、三三两两散步聊天的，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喂，江韵华，”许清瑶一边走，一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旁边人的胳膊，“刚才林老师看我们的眼神，你注意到没？”
“什么眼神？”江韵华目视前方，语气没什么起伏。
“就是……那种，‘嗯，年轻人真不错，好好干’的欣慰眼神啊。”许清瑶模仿着大人那种鼓励的表情，随即自己先笑了，“不过，她好像特别爱拍我们讨论时候的照片，上次在快餐店也是。”
江韵华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她是班主任，记录班级活动很正常。”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哥可能比较关心我的……校园生活。”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点慢，带着点意味深长。
许清瑶立刻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含义，脸颊微微泛红，好在有晚霞遮掩。她想起之前好几次“偶遇”林老师和江明华在一起的情景，还有江韵华那位成熟稳重、气场强大的哥哥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又似乎含着笑意的目光。那种感觉，不像老师对学生的审视，更像是……嗯，家里长辈对弟弟身边出现的、关系不错的女孩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关注。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有点小小的慌乱，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甜的窃喜。她低下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声音低了几分：“哦……这样啊。”
江韵华侧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她那副少有的、带着点羞涩和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异常柔软。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很自然地伸过去，将她肩头滑落了一点的书包带子往上提了提。
“走路看路。”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动作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细心。
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招呼动作，让许清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撞进江韵华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深邃的眼眸里。他很快收回了手，重新插回口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
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又温暖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并肩走着，穿过喧闹的操场，走向校门。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汇在一起，亲密无间。
另一边，林雪萍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江明华倚在车门上，正低头看着手机。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的白衬衫染上暖色，身形挺拔，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自成一道风景。
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身影，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收起手机，朝她迎了过来。
“等很久了？”林雪萍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