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退去时,陈墨的后颈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收紧与苏檀交握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骨凸起的地方——和古村阴婚那晚一样,她的皮肤凉得像浸了冰水。
“系统。”他低唤一声,余光瞥见苏檀正盯着颈间裂开缝隙的避阴玉,玉坠子表面浮起蛛网般的红纹;李长生则半蹲着,指尖轻轻叩了叩地面的大理石砖,眉峰拧成死结。
陈墨没等回应,直接低头看向手腕——那里本应浮现的淡蓝光幕一片漆黑,“因果预览”“回溯修正”的图标全变成了灰色的叉。
“功能禁用?”他喉结滚动,指甲掐进掌心。
系统是他自青铜觥事件后最依仗的“安全绳”,此刻突然失效,像被人抽走了脚下最后一块浮木。
“陈墨!”苏檀的惊呼让他猛地抬头。
展柜的玻璃不知何时变成了镜面,映出她的倒影——但那倒影正咧着嘴笑,眼尾上挑的弧度比现实中的她多出三分妖异。
现实里的苏檀抿着唇,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后退!”陈墨拽着她往旁侧闪,却见倒影的手已经贴上了玻璃内侧。
那只手的指尖泛着青灰,指甲缝里凝着黑褐色的污渍,像是沾了陈年血渍。
苏檀后退半步,倒影竟跟着向前,玻璃表面被顶出蛛网状的裂纹。
“驱邪符!”陈墨从口袋里摸出符篆,符纸边缘还沾着上回驱煞时留下的焦痕。
他反手拍在展柜上,黄纸刚触到玻璃便腾起青烟,镜面瞬间扭曲成漩涡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碎玻璃像暴雨般砸落时,他将苏檀护在怀里,肩头被划开一道血口,却连痛都顾不上——那些碎渣落地后竟化作黑雾,转瞬便渗入地砖缝隙。
“这不是我们的博物馆。”李长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不知何时捡起半块碎镜片,正对着地面比对,“地砖的拼花图案,这里多了一道回纹。”他指节叩了叩脚边,“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抉择回廊会把所有未选的路具现成影子。我们现在,大概是踩进了某条被舍弃的因果里。”
陈墨擦了擦脸上的血,视线扫过走廊尽头——原本挂着《千里江山图》复制品的墙面,此刻换成了一扇青铜门。
门扉上的兽面纹正缓缓转动,门缝里漏出的光像极了那晚青铜觥泛起的幽红。
“走。”他扯了扯苏檀的衣袖,“要么找到出去的路,要么……”他没说后半句,喉间泛起铁锈味——要么永远困在这些影子里。
青铜门后的房间让三人同时顿住脚步。
满地都是破碎的镜子,大的如穿衣镜,小的仅巴掌大小,每一块镜面都映着不同的陈墨。
左边那面镜中,他穿着黄泉商盟的玄色长袍,指尖掐着带血的青铜钉,脚边堆着泛青的骸骨;右边那面更瘆人,他被困在透明的茧里,面容在茧壁上撞得血肉模糊,却又在下一秒完好如初,循环往复。
苏檀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陈墨,看那面。”
最中央的镜子最大,映出的陈墨穿着暗金色祭司长袍,腰间悬着的青铜觥正淌出金色流光。
他身后站着个女子,身影像被水浸过的墨,只能勉强看出是长发及腰的轮廓,却让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身形,像极了某个总戴着细框眼镜、低头修复文物时会咬着下唇的身影。
“这是……”他伸手,指尖即将触到镜面时,整座房间突然剧烈震动。
“你逃不掉的——”
“轮回仍在继续——”
“司命殿的血,该还债了——”
无数道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沙哑如砂纸摩擦,有的清脆如少女轻笑,混着玻璃碎裂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陈墨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拽住,低头一看,竟是从地缝里钻出的青铜锁链,链身上刻满他曾在系统面板见过的咒文。
“抓稳!”李长生的桃木剑劈在锁链上,溅起火星却断不开半分。
苏檀的避阴玉突然爆成碎片,碎玉里飘出一缕白烟,钻进了陈墨心口的金色纹路——那是他与系统相连的印记。
地面在三人脚下裂开,陈墨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面最大的镜子里,穿祭司长袍的“他”突然转过脸,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却在笑:“欢迎来到真正的轮回,司命使。”
下坠的风声灌进耳朵时,陈墨感觉有什么半透明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像是谁的眼泪,又像是一段模糊的记忆。
黑暗中,他隐约听见苏檀在喊他的名字,李长生在念驱邪咒,而更远处,有无数个声音在重复同一句话:“看看这些碎片……看看你究竟放弃了多少可能。”
等意识重新凝聚时,入目是一片灰白的荒原。
风卷着半透明的碎片从头顶掠过,有的是青铜觥的纹路,有的是苏檀低头修复文物的侧影,还有一片闪着金光,映出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他的嘴角,正勾着和镜中“陈墨”一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