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闻到那股味道时，正攥着半块烤焦的魔能面包穿过铁匠铺后街。铁锈混着龙舌兰的辛辣钻进鼻腔，他踉跄着撞进墙缝里——这味道不该出现在这里。往常这条街只有金属淬火的腥气，夹着老周用废铁敲敲打打的叮当声。
“老周？”他踢开脚边半块扭曲的马蹄铁，看见锻炉旁的背影正对着陶制蒸馏瓶吹气。铁砧上摆着晒干的夜露草，旁边是本该用来熔铁的石墨坩埚，里面咕嘟咕嘟翻涌着靛蓝色液体，气泡破裂时溅出细小的火星，在昏暗的铺子里划出转瞬即逝的荧光。
老周转身时，围裙上沾着草汁和铁屑的混合物，右手里攥着的不是铁锤，而是根刻着魔纹的搅拌棒——那分明是药剂师用来调和魔力的工具。“小林来啦？”他咧嘴笑，牙齿缝里卡着一片月桂叶，“试试这个？新捣鼓的玩意儿。”
蒸馏瓶被推到林霄面前时，他听见瓶底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凑近一看，瓶底沉着三颗生锈的铁钉，周围漂浮着研磨成粉的星芒花，靛蓝色液体正顺着铁钉表面凝结成细小的晶簇，像某种活物般缓慢蠕动。
“这是……”
“破甲药剂。”老周拍了拍腰间的皮袋，里面滚落出几个贴着“力量增幅”标签的玻璃瓶，封口处还缠着用来固定马掌的铁丝，“昨儿个打马掌时，锤子敲到药草筐里去了，结果那堆烂叶子遇着火星子，竟冒出能让铁变软的雾气。”他抓起桌上一块生铁，指尖沾着瓶中液体轻轻一抹，铁锭表面立刻泛起细密的裂纹，“你瞧，比你那把破剑砍得还快。”
林霄的手指刚触到瓶身，系统提示突然在视网膜上炸开——【检测到异常职业技能调用：铁匠（Lv.12）使用药剂学基础（Lv.3）】。红色警告字在视野里跳动，他看见老周围裙下露出的职业徽章正泛着诡异的幽光，本该是铁砧图案的徽章边缘，竟长出了药剂师之瓶的螺旋纹路。
“不对劲。”他后退半步，手按在剑柄上，“老周，你最后一次锻造是什么时候？”
铁匠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盯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指缝间还沾着没洗干净的紫堇花粉——那是只有药剂师才会接触的材料。记忆像被淬火的钢水烫过，他看见昨天深夜，自己鬼使神差地用夹钳夹起星芒花，放进研磨钵里时，铁砧上的铁锤突然发出蜂鸣，竟像听懂了他心里的配方。
“我……”老周喉咙发紧，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尖锐的叫嚷声。木门被撞开的瞬间，林霄看见药剂师凯拉举着水晶试管冲进来，淡金色的卷发上沾着没擦干净的荧光粉，“果然是你！偷学了我的改良配方，还敢在铁砧上亵渎药剂之道——”
试管里的淡绿色液体泼向老周时，林霄已经拽着铁匠滚到锻炉旁。酸性药剂在地面炸开，腾起的烟雾里却飘出烤焦的麦香——本该腐蚀金属的溶液，此刻竟在青砖上催生出嫩芽般的光粒。凯拉愣住了，她看见老周随手抓起一把铁屑撒进烟雾，光粒突然凝聚成微型齿轮，沿着烟雾边缘旋转出炼金阵的轮廓。
“不是偷的。”老周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刚才撒铁屑时，他分明听见了药剂在坩埚里“咕嘟咕嘟”的欢呼声，就像从前听见铁块在锻炉里发出的嗡鸣，“今早起来，听见铁砧在念《星露药剂手札》……那些配方，就像刻在铁锤的纹路里一样。”
林霄瞳孔骤缩。《星露药剂手札》是凯拉三天前刚从魔法协会借来的孤本，此刻正摊开放在铁砧上，羊皮纸边缘还留着被火星燎过的焦痕。他看见书页间夹着半片铁花——那是老周敲打马掌时溅出的铁屑，此刻却像魔药材料般散发着微光。
“系统乱套了。”凯拉忽然蹲下身，指尖沾起地上混合着铁屑的药剂，“昨天我的蒸馏釜突然开始锻造铁钉，今天一早，学徒们说研磨钵里长出了剑胚——林霄，你还记得上次职业考核时，老周的药剂学理论考了多少分吗？”
7分。满分一百分的理论考，老周用炭笔在卷子上画了把歪歪扭扭的药瓶，旁边写着“不如铁锤好使”。但此刻，铁砧上摆着的药剂配方，分明用铁匠的符号标出了“淬火温度=星芒花绽放临界值”的公式，那些歪扭的箭头和批注，竟和凯拉改良药剂时画的草图一模一样。
变故发生在凯拉试图没收手札的瞬间。老周下意识伸手阻拦，指尖的药剂沾到凯拉的袖口，原本雪白的亚麻布料突然泛起金属光泽，袖口边缘竟长出细密的鳞片状纹路——那是铁匠铺独有的“铁鳞甲”锻造术，此刻却以魔药附魔的形式附在布料上。
“碰！”锻炉突然爆发出强光。林霄看见老周围裙上的职业徽章轰然炸裂，铁砧与药瓶的图案在空中交织，化作无数数据流钻进蒸馏瓶。靛蓝色液体突然沸腾，裹着铁钉和星芒花碎片喷溅而出，在墙上画出巨大的炼金阵，阵眼处是枚正在成型的铁制药瓶。
“快出去！”凯拉拽着林霄往门口跑，身后传来老周震惊的喊叫——他看见自己刚才随手敲打的马蹄铁，此刻正悬浮在炼金阵中，被药剂浸泡的部分渗出柔和的蓝光，像被注入了生命的活物般扭曲生长，最终变成柄带着锯齿边缘的水晶匕首。
街道上已经围满了人。面包师举着揉面杖，杖头沾着能让面团发光的魔粉；皮匠蹲在地上，用鞣制皮革的工具切割着会呼吸的魔法卷轴；远处传来酒馆老板的哀嚎，他刚用锻造模具压出了能恢复体力的麦酒桶。林霄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废墟捡到的破损终端，屏幕上闪烁的代码里，“副职融合”四个字曾像火星般划过。
“是溯洄病毒。”凯拉掏出沾染铁鳞的袖口，布料上的金属纹路正在缓慢生长，“它在改写职业底层代码——老周不是偷了药剂学，是系统把他基因里的药剂师潜能，和铁匠的锻造本能揉到一块儿了。”她忽然指向炼金阵的方向，“看！他在创造新东西。”
老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觉得掌心发烫，那些本该陌生的药剂知识，此刻像融化的铁水般在血管里流动。当马蹄铁变成匕首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在锻造时盯着药草发呆——原来二十年前，他在药剂师学徒班打翻的那锅失败魔药，配方里缺的不是星芒花，而是铁砧上的火星。
“接着！”他将水晶匕首抛向林霄，刀刃划过空气时发出蜂鸣，那是铁器淬火与药剂挥发的双重声响。匕首触到林霄掌心的刹那，系统提示再次炸开——【获得特殊物品：锻魔匕首·初型（铁匠x药剂师融合产物）】。
刀刃上流转的蓝光突然暴涨。林霄看见匕首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药纹，那是星芒花的脉络与铁砧纹路的重叠，当他挥刀斩向路边的石墩，刀刃竟像切开黄油般滑过石头，留下的切口处泛着药剂腐蚀的幽蓝，却又带着锻造金属的灼热气息。
“这不可能……”凯拉喃喃自语，突然听见老周在炼金阵里大笑。铁匠举起新做好的铁制药瓶，瓶中装着半透明的液体，里面漂浮着微型齿轮和星芒花瓣，“你们瞧！把铁屑煮进愈合药剂里，伤口结痂时会形成保护甲片；在力量药剂里加入回火的钢粉，喝下去能听见肌肉纤维拉伸的叮当声——”
人群中发出惊呼。有冒险者试着接过老周递来的药瓶，原本需要吟唱的火焰咒文，此刻竟能通过舔舐瓶身的铁味触发，指尖冒出的火苗带着锻炉的热度，烧在怪物身上时，伤口边缘会凝结出细密的铁痂。
“职业界限被打破了。”林霄摸着匕首上的药纹，想起终端里的病毒日志——“溯洄”的本质不是破坏，而是回溯。老周从未真正放弃药剂学，那些被他埋进铁砧的渴望，此刻被病毒从基因代码里翻找出来，与二十年的锻造经验熔铸成新的可能。
暮色降临时，铁匠铺的锻炉第一次没有响起敲打声。老周坐在铁砧旁，用坩埚煮着新调配的“淬火药剂”，铁屑与药草在沸水中碰撞出细碎的火星。凯拉抱着《星露药剂手札》蹲在旁边，用炭笔在书页空白处画着铁砧的结构——当药剂学需要精确的温度控制，还有什么比铁匠的锻炉更合适？
林霄站在门口，看着天边数据流组成的诡异彩虹。系统提示仍在跳动，但这次多了条陌生的信息——【检测到职业融合成功，是否生成新副职：锻魔师（铁匠+药剂师）】。他没有点击确认，而是掏出破损的终端，在病毒代码里找到串闪烁的乱码——那是老周二十年前写下的药剂配方，此刻正与他今天画的锻造图完美重合。
夜风掀起围裙的边角，老周忽然看见围裙内侧不知何时出现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炭笔字写着：“如果铁锤能捣碎星芒花，或许铁砧也能酿出星星。”那是他十七岁当药剂学徒时偷偷写下的幻想，后来被父亲塞进铁匠铺的围裙里，以为早已被岁月磨掉。
蒸馏瓶“啵”的一声炸开。淡金色的液体泼在铁砧上，溅起的火星里，第一枚真正的锻魔药剂诞生了。它有着铁钉的棱角，却散发着药草的清香，当老周将它举过头顶，铁砧与药瓶的虚影在他身后重叠，形成从未有过的职业徽章——那是铁与药的交缠，是被病毒唤醒的，藏在灵魂深处的可能。
远处传来怪物的嘶吼。林霄握紧锻魔匕首，刀刃上的药纹随心跳明灭。他忽然明白，溯洄病毒带来的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对“理所当然”的质问——当铁匠能制药，药剂师能锻造，世界会不会因此多出些从未想象过的光？
铁砧上，星露正在凝结。而属于锻魔师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