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来的急,走的快,也没怎么注意周围。
说是楼,其实也就是一层平房。
脚下踩的是花绿隔色的花岗岩,四周黄白的墙上从底涂了一米左右的绿油漆。
吴老太看的入神,扎着羊角辫的姑娘喊了两声才把她喊回神。
“吴明夏,是吧?有你的电报,还有从昌平市寄来的一个大包裹。”
吴老太听到有包裹,有些惊讶,伸手把包裹从旁边的门接出来,一看上面的寄信地址,还有人名。
心里叹了一声。
郭志霞......
伸手掂了掂重量,东西还不轻,也不知道寄了什么东西过来。
把东西提溜到一旁的空地上,在大厅的凳子上坐下来。
吴老太一摸手里的电报信封,心里微微一沉,拆开信封一看,目光缓缓一行一行向下扫去。
越往下看脸色越发平静。
李金娥的发电报的字不多,只有三十三个字,但是也足够把事情说明白了。
她真是没想到黄满仓在她下乡之后,居然这么猖狂。
黄满仓离家出走近两个月,在外赌博成性,现在别人砍断一根手指不说,还跟公安查的案件牵扯上关系。
吴老太一颗心沉的不能再沉,断一根手指算什么?
要是她在,直接断手断脚!
这种死性不改的玩意儿要他干什么?
吴老太反手满满一张信回了过去,看的羊角辫女孩儿瞪大双眼,这么多字?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呢。
还真是不怕花钱呢,要知道一个字就三分钱呢,趁吴老太低头找钱的过程中,抬起仔细打量吴老太。
气质不错,长得也好,就是眼角的一根一根的细纹暴露了吴老太并不年轻的事实。
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婶,这要不少钱呢,要不你......”
“没关系,我寄信。”
羊角辫女孩儿一愣,寄信?这就花不了几个钱了。
直接利落把信封包起,贴上邮签传给后面。
“刚才多谢你提醒,真是个好姑娘。”
“家里男人死了,我得写信回去安排他后事。不然家里孩子不懂。”
羊角辫女孩儿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扬起,骤然顿住,男人死了?
反应过来连忙低头,“节哀,节哀。”心里忍不住替吴老太可惜,来了一回电报楼,男人没了。
吴老太面容平静,转身抓起包裹离开。
羊角辫女孩儿还望着吴老太离开的背影唉声叹气。
身边的同事忙完,扭头头来,“你叹什么气啊?回家没饭吃啊?”
“乌鸦嘴!我是看刚才那个大婶。”
“她咋了?”
“她男人没了,写信回去安排后事。要是她不来电报楼,也能少难过几天。”
“难过?我咋没看出来?人家不是挺好的吗?”
羊角辫女儿无语瞥了他一眼,“真正的伤心是在心里的。再说这大婶识字又会写的,一定是个文化人,文化人在外是讲究脸面的。”
身边的同事看她小嘴叭叭叭的,说的一套落一套的,刚要说话,窗口又来了人。
从电报楼离开的吴老太,迎面冲着刺眼的阳光,把由心底散发的郁气通通驱散干净。
现在开始进入严打时期,正是抓典范的时候。
黄满仓迎风顶案,在外浪荡两个月不回家,这回居然被逮个正着,以后撒泼逍遥自在的日子是没了,枪毙不至于,下放劳改是跑不了了。
就是连累了和他一个户口上的黄孝国和黄孝民了。
李金娥和王惠君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她人在这里,就是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希望李金娥收到信,能和其他人商量着按着她说的做了。
等李金娥收到信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黄孝国和黄孝民守在跟前,眼巴巴望着李金娥手里的信。
“妈怎么说?”
黄孝民问出口,还能听到自己喉咙吞咽的声音。
李金娥双手一落,没有作声,黄孝民一把抓过,眼睛一字一句,不肯放过一个字。
王惠君见他们一个两个看完不说话,着急,张嘴半天愣是说不出话。
李金娥一把抓住王惠君的手,坐在凳子上,脸色惨白。
“大,大嫂,咱们完了,完了......”
什么就完了?王惠君着急,“什么意思?怎么就完了?妈在信里说什么了?”
李金娥吞咽口水,润了润喉咙,“妈说,说...让咱们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涉案的不是我们,咱们只是被爸连累,到时候下放劳改的时候,争取去妈在的那个村子。”
黄孝民一咬牙,“聚众赌博,涉案犯事的是爸,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不可能会沦落到下放劳改的地步。”
话是这样说,可自己心里却隐隐打了一个问号。
想起今早被厂子停工的自己,心里又摇摆不定。
扭头看向黄孝国,“大哥,你厂子呢,你有没有事儿?”
黄孝国默默道,“我被停工了。”
“肯定的。现在开始严打,爸又出了这种事,你们不停工才怪。”
李金娥缓过神来,看着黄孝民,眼底划过一丝绝望,“都停了...咱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就按妈说的做。”
一道柔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黄孝国皱眉,“你添什么乱?字都不认识。”
李金娥轻飘飘来了句,“大哥,我还是孝民教认的,你要是想,也能教大嫂啊。”
黄孝国没说话,自从吴老太离开后,他看王惠君一日比一日烦,嘴笨不说,连字也不认识。
李金娥心里冷哼一声,这黄家的父子都是欠管教的。
最终这件事还是由李金娥拍板,就依照吴老太信上说的做。
还在病房的黄满仓一脸惊恐的看着对面的公安。
“你和王彪是怎么认识的?”
黄满仓抿了抿嘴,“不,不认识啊。”
“哦?不认识?”身着公安制服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看着黄满仓,“不认识你在他盘的赌局上?”
“我!”
“我是被人骗过去的。”
“黄满仓!”方才还算平和的声音骤然冷厉,黄满仓屁股向后一缩,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