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柱来?\"余小麦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眉头紧锁,\"远山,你确定要这么做?\"
陆远山摘下破损的眼镜,随手在衣角上擦了擦——这个动作他做了千百次,但此刻手指却有些不稳:\"Rh阴性Ab型血,整个县城除了小川,就只有大柱符合。柳青等不到去市里调血了。\"
监护仪的警报声穿透手术室的门缝。余小麦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医护人员正在忙碌,柳青苍白的脸在无影灯下几乎透明。
\"她撑不过半小时了。\"张立检察官低声说,他刚结束与血库的通话,\"最近的Rh阴性血在八十公里外的市中心医院。\"
余小麦的拇指在通讯录上徘徊。陈大柱的号码她一直没删,这些年因为小川的事,他们偶尔还会联系。但让前夫来救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女儿?这种荒谬的事她从未想过。
\"我来打吧。\"陆远山直接掏出手机拨号,动作熟练得像是经常联系,\"大柱,是我...对,在县医院...柳红的女儿,需要输血...Rh阴性Ab型...对,马上。\"
余小麦看着丈夫三言两语交代完毕,心里泛起一丝异样。虽然这些年因为小川的抚养问题,陆远山和陈大柱确实有接触,但两人之间的熟稔程度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到十分钟,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高大男人大步走来,靴子上的雪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痕。陈大柱老了许多,鬓角已经斑白,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依然和小川如出一辙。
\"人呢?\"陈大柱直奔主题,目光扫过余小麦时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直接走到陆远山身边,\"情况有多糟?\"
\"失血过多,脾脏破裂。\"陆远山简洁地回答,\"输血是第一步,后面还要手术。\"
陈大柱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抽吧,老规矩。\"他转向余小麦,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这些年我定期献血,就防着小川哪天需要。\"
余小麦这才注意到陈大柱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颤——那个曾经酗酒闹事的男人,如今竟能为儿子做到这一步?
手术室的门适时打开,护士急匆匆地迎上来:\"家属到了吗?病人情况危急!\"
\"这里。\"陈大柱举起手臂,\"Rh阴性Ab型,直接抽,别浪费时间。\"
护士领着陈大柱去采血室,余小麦注意到陆远山也跟了过去,两人边走边低声交谈,熟门熟路的样子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余小麦忍不住问张立。
张立耸耸肩:\"陆医生经常去监狱给犯人义诊,可能那时候就...\"
\"监狱?\"余小麦瞪大眼睛,\"大柱进过监狱?\"
张立自知失言,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五年前的事,非法采药判了八个月,表现好提前出来了。\"
余小麦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小川中考前夕,陈大柱突然\"去外地打工\",整整一年没露面。原来...
采血室的门开了,陈大柱走出来,胳膊上贴着止血棉,脸色比进去时更加阴沉。
\"医生说至少要等二十分钟。\"他径直走到余小麦面前,罕见地放软了语气,\"小麦,那丫头...真是柳红的女儿?\"
余小麦看着前夫眼中的复杂情绪,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不知情:\"柳青锁骨上有蝴蝶胎记,和当年柳嫂的一模一样。\"
陈大柱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踉跄着后退半步,被陆远山一把扶住:\"果然...果然留下来了...\"
\"什么留下来了?\"余小麦追问。
陆远山接过话头:\"陈家的'药引'标记。大柱以前跟我提过,是用特殊药水刺在...\"
\"老陆!\"陈大柱突然打断,眼神警告,\"别说那些没用的。\"他转向余小麦,\"小麦,这事关小川的安危。那丫头身上的标记...\"
\"柳青。\"余小麦冷冷地纠正,\"她有名字,叫柳青。是你和柳嫂的女儿,小川同父异母的妹妹。\"
陈大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抓住余小麦的手:\"你听我说,当年我和柳红...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接近我是为了...\"
\"血准备好了!\"护士的喊声打断了他。三人同时转向手术室,看着那袋暗红色的救命液体被快速送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余小麦坐在长椅上,听着陈大柱断断续续的讲述。十年前,柳嫂确实神秘失踪,但他一直以为她是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我找了她三年,\"陈大柱搓着脸,\"后来在贵州一个黑诊所打听到,说有个锁骨有蝴蝶胎记的女人死在那里,身边带着个小姑娘...\"
余小麦想起柳青提到她母亲已经死了,胸口一阵发闷。那个女孩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主治医生走出来:\"输血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他犹豫了一下,\"有件事很奇怪。输血过程中,她锁骨处的胎记颜色发生了变化。\"
三人跟随医生来到监护病房。柳青躺在病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医生轻轻拉开病号服的领口,露出那个蝴蝶胎记——原本鲜红的印记现在变成了青灰色,边缘处还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这...\"陈大柱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抓住陆远山的手臂,\"老陆,怎么会这样?\"
陆远山凑近仔细观察,突然转向陈大柱:\"你最近吃过什么特殊药物吗?\"
陈大柱摇头:\"就常规降压药,怎么了?\"
\"胎记颜色变化可能与供血者的血液成分有关。\"陆远山推了推眼镜,\"我怀疑柳青体内的某种物质与你的血液产生了反应。\"
余小麦看着两个男人熟练地讨论医学术语,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默契远超她的想象。这种专业层面的交流,绝不是普通朋友能做到的。
\"远山,\"她打断他们的交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陆远山和陈大柱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余小麦的声音微微发抖。
陆远山刚要开口,柳青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的眼皮颤动着,似乎要醒来。三人立刻围到床边。
\"柳青?能听见我说话吗?\"余小麦轻声呼唤。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了片刻,最终聚焦在陈大柱脸上。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字:\"...爸?\"
陈大柱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余小麦看到这个曾经粗鲁蛮横的男人眼中泛起水光,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柳青的手指。
\"丫头...你还记得我?\"
柳青虚弱地摇头:\"照片...干爸给我看过...说你是...仇人...\"
陈大柱的脸色变得铁青:\"那个蜘蛛纹身的混蛋?他在哪?我要宰了他!\"
\"大柱!\"陆远山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点。柳青需要休息。\"
但柳青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重要的事...\"她的手指向自己的锁骨,\"这里...好痛...\"
余小麦这才注意到,那个蝴蝶胎记周围的皮肤正在不正常地起伏。陆远山迅速按下呼叫铃,同时轻轻拉开柳青的衣领检查。
\"天啊...\"余小麦捂住嘴。胎记周围的血管全部变成了青黑色,像蛛网一样向四周蔓延。
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开始紧急检查。余小麦三人被请到走廊上。透过玻璃窗,他们看到医护人员围着柳青忙碌,各种监护仪器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到底怎么回事?\"余小麦转向陈大柱,\"那个胎记是什么?\"
陈大柱抹了把脸,终于吐露实情:\"是'药引'...陈家祖传的秘方。用特殊药水刺在至亲血脉身上,可以...\"
\"可以引导药性。\"陆远山突然接话,语气专业得像个老中医,\"古代药师用来试药的方法。刺青里含有特殊成分,遇到特定药物会变色。\"
余小麦震惊地看着丈夫:\"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告诉他的。\"陈大柱抢先回答,\"当年...我们喝酒时聊过。\"
陆远山点点头,但余小麦注意到他的右手不自然地背到了身后。
病房里突然爆发的骚动打断了她进一步的追问。柳青的尖叫声穿透房门,紧接着是医护人员急促的喊声:\"快!镇静剂!按住她!天哪,那是什么?!\"
三人冲回病房,眼前的景象让余小麦双腿发软——柳青在床上痛苦地扭动,那个蝴蝶胎记竟然在发光,淡青色的荧光在昏暗的病房里清晰可见。
更可怕的是,柳青的右手指甲也开始泛出同样的青色。
\"都让开!\"陆远山突然推开医护人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朱红色药丸。他捏开柳青的嘴,强行将药丸塞进去。
\"你给她吃什么?\"余小麦惊恐地问。
\"解毒丹。\"陆远山死死按住挣扎的柳青,\"她体内的蛛毒被激活了。\"
药丸似乎起了作用,女孩的挣扎渐渐减弱。但余小麦注意到,陆远山自己的右手也在微微发抖,而且...他的指甲根部似乎也泛着不正常的青色。
\"远山...\"她刚想询问,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张立检察官大步走进来,脸色凝重。
\"陆医生,余姐,\"他压低声音,\"我们找到'蜘蛛'了。在县郊的废弃工厂...已经死了。\"
陈大柱猛地站起来:\"死了?怎么死的?\"
张立的表情变得古怪:\"像是...中毒。尸体周围长满了奇怪的青色霉菌。\"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死者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指名要交给余小麦。\"
余小麦接过那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透过塑料膜,她勉强能辨认出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
\"小麦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死了。求你一定保护好柳青,她身上的'钥匙'关系到小川的性命。当年陈大柱离开你们,是因为...\"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无法辨认。余小麦抬头看向陈大柱,发现这个一向强硬的男人此刻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