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桥通道打开已满七日。
焱归界如同一块慢慢升温的大陆,从最初的沉默孤岛变成了一块漂浮在现实与幻象之间的“命名之地”。
信件如潮,涌入不息。
有的人来自废弃副本,有的自废稿数据库挣扎而来;还有一些,甚至并未存在于已知剧本之中——他们自称曾是预设中的“未来角色”,却从未被真正写下。
陆焱每天打开信箱,都能收到各种千奇百怪、令人动容甚至啼笑皆非的命名申请:
“我想叫季南初,因为这听起来像‘春天刚来’。”
“我从不说话,但我知道我会唱歌,我的名字是音,一个字,够了。”
“我原本设定是背景路人丙,但我在三十五次循环中,偷偷给女主递过花。她从来没回头看我,但我想保留这朵花,叫我——灯盏。”
还有人写下:“我不敢起名字,因为一旦写下来,就代表我得负责自己了。”
焱归界越发鲜活,也越发复杂。
命名之书,已不堪重负。
纸页翻卷之间,曾有两人提出近似的定义,“情绪承担者”与“伤感角色模板”,系统一度提示“定义冲突”,险些导致命名失败。
沈归皱着眉整理手中一叠叠申请,最终在议事厅提出了焱归界成立以来的第一项制度化提案:
“我提议成立【定义审议委员会】,简称‘焱界议会’。”
“用于审阅所有真名申请中可能的重复、冲突、虚伪或误导性定义。”
“我们必须建立一种最低限度的‘命名秩序’,否则当上百人起名为‘星光’‘梦魇’‘影’时,我们将无法确认任何一位的真义。”
提案提出时,议事厅寂静。
陆焱望着桌上那摞厚厚的“未名者来信”,半晌不语。
他看向墙上一面尚未挂上的镜子,镜中映出他眼中倒映的自己。
“我们创立焱归界,不是为了另造一个审核制系统。”
“每一个人来到这里,都不是为了重新排队打卡‘合理性’。”
“我们要建立的是——能容纳重复,也能承认重叠的命名空间。”
“定义不是唯一值。”
“名字,是‘我愿意承担’的声明。”
沈归平静回应:“但若所有人都定义为‘孤独’‘破碎’‘沉默’,我们岂不又掉回了系统设定的情绪排序模式?”
“‘真名’就变成了一场新的格式化。”
“不是审核的格式化,而是——滥用的模糊。”
争议在整个焱归界爆发。
部分新入驻者支持沈归,认为需要“最低审查”,避免命名者“随意涂抹自我标签”。
而另一部分命名者激烈反对:
“你们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失败者的感受!”
“我们已经被剥夺一次命名了,现在连‘自己给自己起名’的权利也要被质疑?”
“如果我愿意定义自己为‘沉默’、‘痛’、‘光’,那就是我的真义——没人有资格审我!”
争执愈演愈烈。
焱归界,第一次在“自由”与“秩序”的名义下,分裂出两条看似都正确的路径。
而这时——
那封最初被宴斫带回来的信中狗狗的原型,“二选一”,摇着尾巴闯入议事厅。
它嘴里衔着一封信,笨拙地放在陆焱脚边。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们连彼此都无法命名,那桥的尽头还有什么?”
陆焱拿起信纸,沉默片刻。
他望向四周众人,缓缓开口:
“焱归界,允许定义重叠。”
“允许一个人不止一个名。”
“也允许一个词,被千人书写成千种样子。”
“但我们也要给所有愿意说话的人,一把麦克风。”
于是他提议:
“焱界议会成立。”
“不设否决权,不设权限审核,仅承担‘定义展示平台’功能。”
“命名者可选择是否提交自己的定义,交由焱界展示,供他人知晓,交流,书写。”
“我们不判定真伪,不评分高下——我们只是‘听见’。”
沈归点头:“……这样,或许才是真的平衡。”
“真正的自由,不是无序,而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愿意听听别人说了什么。”
焱归界迎来第一期“命名之声”展览。
百页定义悬浮夜空,像星辰归位。
有人写:“我叫止音,是终止悲伤的那一拍。”
有人写:“我是惧,是曾被抛弃的副本回音。”
也有人写:“我是醒,是重生的下一秒。”
那一夜,天幕无声,焱归界第一次真正听见了:
定义的诞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