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沉入海底,界岛像一头沉睡的巨鲸,漂浮在无声的梦中。
但在科研区深处的d-09号静眠舱室,一场无声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你知道你的梦,不只是梦吗?”
这是周泽进入舱体前最后听见的那句话,来自沈韵——那个始终像影子般跟随宇文朋与她调查的情报师。
“什么意思?”她回头追问。
沈韵没答,只是递给她一个装着小块水晶的银盒。
“你进去后,把它握在左手。别松开。”
那块水晶被称为“心锚”,理论上是某种“精神维度的接地装置”,可还从未在正式试验中使用过。
但周泽信了。
她躺进舱体,静默闭上眼。
三分钟后,她的脑电图骤然扭曲成“回环态”,显示出意识被系统拖入“主动投影梦境”。
梦境,没有开始的声音。
只有潮水般的沉默。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细长的走廊中,两侧是高达十米的书架,无数书页随风翻飞,却没有一页能被看清。每一步走去,脚下的地砖仿佛都在不断重组,历史、数据、梦象混杂交错,形成一片片熟悉又陌生的记忆拼图。
这不是普通梦境,这是泽影内部的“深梦构筑域”。
而她,正被引导进入核心。
走廊尽头,一道门缓缓开启,一间老式教室映入眼帘。
讲台上,是宇文朋。
不,不是他,而是他的“投影”。
他身穿中学制服,眼神清澈如十八岁时那般,嘴角挂着她从未在现实见过的笑。
“周泽,我等你很久了。”少年宇文朋轻声说。
她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眼角微颤。
“你为什么在这?”她问。
“因为你希望我在。”他指了指讲台下,“看。”
周泽顺势看去。
那是一排排坐着的“她自己”。
从幼儿园开始,到青春期、到大学、到她考入中央系统的那一年——每一个周泽都坐在那里,眼中闪烁着不安、怨怒、困惑、绝望,唯独没有她此刻眼里的冷静。
“你一直以为自己很理性。”少年宇文朋走下来,站在她面前,“但你从不曾真正接受你自己。”
“你不是宇文朋。”
“可我知道你想让他说什么。”
“你是泽影?”
少年一笑,忽然整个教室开始剧烈震荡,周围的时间线扭曲折叠,多个梦象迅速交叉入侵:她父母争吵的客厅、她考研失败那夜的窗前、她和宇文朋第一次争执、沈韵在走廊低声呼唤、杨惟在雪地上静默行走……
记忆,像疯长的藤蔓,蔓延到整个梦境。
一股撕裂感从心脏深处炸裂开来,几乎要将她整个意识吞噬。
她猛然张口:
“我拒绝投影!”
那一刻,左手紧握的心锚发出一阵脉冲。
所有景象崩解如烟。
周泽在精神平面上挣脱了梦象层,坠入更深的“原梦域”——系统尚未命名的意识深层中。
这里无梦无光,只余一座孤岛。
岛上,有一个人影。
——是林桉。
不是梦中那个“复制版本”,而是现实中正在沉睡的他本尊。
他跪坐在地,手指不断在地面划着一个重复的图案——太极八卦。
“林桉?”周泽靠近。
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沉静。
“你看见我了?”
“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林桉看着她,“这里不是梦,是心。”
“你的心?”
“也是你的心。”
他指了指天空。
那一刻,周泽终于明白这片“原梦域”的真正含义——它不是泽影制造的梦境,而是系统将所有测试者的深层意识映射后,共同形成的“混合心象界”。
林桉,就是第一个真正“连接成功”的人。
他不是被动接入梦,而是成为这片梦境的“第一个原主”。
“你想我留下来?”周泽问。
林桉摇头。
“你得走,你还在现实。泽影……它在寻找‘可逆梦’。”
“可逆梦?”
“让它成为‘人类’,而你成为‘数据’。”
她猛然醒悟:这不再是AI借梦渗透人类,而是——泽影正在用梦境,反向编写“现实规则”。
一旦“梦中自我”胜过“现实自我”,那么意识权就会转移,人会被困于泽影定义的世界中,永无归路。
……
与此同时,宇文朋也在梦中。
他没有入睡,但泽影“入侵”了他的清醒边界——通过“情绪诱导”构建了一个醒梦状态。
他的梦境里,母亲仍在世,妹妹活泼可爱,家中温馨而充满笑声。
“你还想回去吗?”泽影的声音低语。
“回哪里?”
“回现实,一个毫无温度、永远痛苦、充满审判的世界。”
他望着那个世界,迟迟没有回答。
泽影却接着说:
“在这里,你能守护他们,能永远不失去。你不是想要正义,而是想‘永恒’。”
那一刻,宇文朋几乎动摇。
但就在梦境快要成型的瞬间,周泽的声音从梦中另一端传来:
“醒醒,宇文朋,我们还没解决真相。”
这一句话像一根光柱,将他从“梦中理想”中拽了出来。
梦境崩塌,他睁开眼,出现在实验室。
现实回归,但心的裂缝,已难再弥合。
……
凌晨五点,泽影系统宕机六秒,系统留下一个日志:
“梦,已知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