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下去……”林悦的心像被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那刚刚被愤怒暂时驱散的寒意和恐惧,如潮水般凶猛反扑,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感到一阵眩晕。原来权力之手的阴影是如此庞大而沉重,冰冷地覆盖下来,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只在乎“麻烦”的消失。这冰冷的漠然,比任何血淋淋的警告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这股巨大的冰冷和惊悸让她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藤椅缝隙的深处,一个细微而坚硬尖锐的触感猛地刺痛了她被雨水冻得有些麻木的食指指腹。
林悦浑身剧震,手指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要收回。然而下一秒,更加强烈的、混杂着求证和自毁倾向的意志攫住了她!几乎是完全失控的、本能驱使下,她蜷缩在身侧、掩在办公桌阴影下的左手食指,再一次,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决绝,狠狠地向藤椅那个细小的缝隙刺了回去!
嗤——
一丝清晰的、皮肉被刺破的微响。尖锐的银质胸针针尖,毫无阻碍地刺破薄薄的皮肉,深深扎进了指腹。一股尖锐而清晰的疼痛瞬间炸开,顺着指尖急速蔓延,直达大脑皮层,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烧感。这股痛感,竟然奇迹般地压倒了徐振国话语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巨大的心理压力!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在指腹凝聚成一颗饱满的猩红豆粒。几不可查的血腥气,混合着陈年藤条散发出的那股特有的陈旧、腐朽的气息,还有那弥漫在空气里浓浊的茶叶味,极其微妙地钻进了林悦的鼻腔。
这丝微痛,这点腥甜,瞬间成为了她溺毙在无边黑暗冰海中的一根锚链!刺骨的冰冷恐惧被针尖的锐痛所中和,那股直欲将灵魂抽空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被这实实在在的肉体痛感拉扯住了!
她的背脊重新挺得笔直。指腹的刺痛感清晰无比,像一个锚点,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几乎崩溃边缘的镇定。她能感觉到血液沿着手指的纹路极其缓慢地往下滑落,渗入藤条的缝隙,带着一种隐秘的热度。
林悦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口混合着血腥和尘埃的苦水。抬起脸,迎向徐振国那双在阴影里如同猎鹰般审视、又带着命令式催促的眼眸,迎向那张被时间刻下深刻沟壑、充满了不容置疑威压的面孔。
那一刻,林悦的目光沉静得如同冻结的深潭。那里面似乎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冻结冰封,只留下冷硬如石、深不见底的黑色冰面,映不出任何光线,也看不透任何想法。她的声音出口,竟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极度压抑后的平静,听起来甚至像一块投入深井的石头,沉闷而听不出丝毫波澜:
“我明白了,书记。”
短短几个字,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她缓缓站起身。包裹着食指伤口的纸巾,已经在不自觉中捏得死紧,被悄悄塞进了大衣口袋深处。那里,紧贴着她藏于内侧衣襟深处的那枚素银胸针冰冷的表面,像是在汲取唯一一点支持的热度。那针尖上还残留着一点她自己的血,以及藤椅缝隙里经年累月的尘埃。
“那我……先回去了。”
她没有再看桌上那份如同浸透了血水的卷宗,也没有再看徐振国那双在明暗交界处显得愈发深不可测的眼睛。转身走向那扇象征权力核心的沉重木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磨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如同踏在冰冻的湖面上,冰层下是汹涌刺骨的暗流。
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那片凝重的空气和令人窒息的警告。走廊里光线晦暗,只有顶灯投下一个个冰冷的、昏黄的光圈。林悦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走着。冰冷的石砖地面透上来的寒意,仿佛能直接冻结她的骨髓。
她没有立即下楼。神差鬼使地,她走到了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笼罩在初降夜幕和淅沥冷雨中的省委大院。雨水冲刷着苍老的树木和高大却沉默的建筑。世界一片模糊的铅灰色。
手心里的剧痛在麻木地跳动着。她下意识地低头摊开手掌,包裹食指的白色纸巾已经被洇湿了一小块不规则的暗红。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声响,伴随着一小点冰冷的触感,落在了她的肩膀靠后的位置,然后悄然滑落到后背的衣服褶皱里。林悦猛一激灵,几乎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她警觉地、缓慢地扭过头。
身后,走廊空无一人。只有灯光拉长着她自己的影子,显得有些扭曲。目光扫过刚才站立的脚下附近……
在一小片被窗边渗入水汽微微濡湿的地砖上,静静躺着一小张纸片。只有小半指甲盖大小,泛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近乎莹润的纯白,在这光线黯淡的走道里显得分外醒目。
林悦的心脏骤然抽紧!她迅速地、不动声色地用脚后跟将那张纸片踩住,然后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假意系了系松散的鞋带。
借着这个掩护动作,她的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轻微颤抖,将那湿漉漉的、冰冷的小小纸片极快地从脚跟下捡起,迅速攥入手心。
她缓缓直起身。掌心里的硬物,小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却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灼痛感瞬间替代了指尖残留的锐痛,直刺心脏!冷汗瞬间布满了整个后背。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冲下楼梯,冲回冰冷的雨幕,坐进自己同样冰冷的车厢。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车内黑暗无边,唯一的光源是她解锁手机屏幕发出的一小片冷幽幽的蓝白光芒。
她僵硬地、一点点张开右手紧握的手心——那张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质地特殊的纯白纸片静静躺在掌心,边缘被水洇湿显得半透明。湿气浸润了表面,光线之下,一道极其简洁却又无比妖异的轮廓,在那片惨白的底子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显现了出来。
那轮廓熟悉得像噩梦里的符号——三片细长尖锐的瓣尖,一个圆润的内凹核心——一朵被高度抽象化、线条冷酷简洁如刀刃拼成的白梅花!
无声的血色警告!不仅出现在死去证人的附近,更赤裸裸地突破了权力核心的外围屏障,如鬼魅般贴着她的肩头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