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我正在给新工位的仙人掌浇水。
韩汐的消息像片羽毛轻轻落在屏幕上:“下班后一起吃个饭吧,还没跟你好好聊聊呢。”
只顾着看信息了,一不小心仙人掌刺扎进了掌心,疼得我倒吸凉气。
我心想,韩汐帮着孙雪儿留在了广明集团,我确实应该代表孙雪儿感谢一下她,这顿饭要我来请才对,于是便带着刻意的轻快回复她:“好呀,我对附近不熟,地方你选!”
发完消息我才意识到,用她的口吻说话时,句尾总会不自觉带上撒娇般的感叹号,像她总爱别在头发上的那枚樱花发卡,轻盈得让人想忽视却又偏偏在意。
日料店的风铃还是记忆中的声音,叮铃作响间,我看见韩汐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两杯清酒。
这家日料店应该也是后来才开的,以前,我也没见到过。但韩汐还是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像她在日本时,在居酒屋内,也喜欢坐在靠窗位置。
她穿着烟灰色西装外套,内搭的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红痕——那是上星期她在健身房举铁时不小心蹭到的,作为猫的我曾用爪子轻轻碰过那里,被她笑着拍开:“小没正经的。”
“来了?”她推过酒杯,“来尝尝这个梅子清酒,跟我在日本喝过的差不多。”
这是韩汐最爱喝的清酒之一,以前在居酒屋时,我常给她调试各种不同口味的梅子酒。
梅子酒入口时,我差点呛到。此刻用孙雪儿的喉咙咽下,酸甜在舌尖炸开,竟比记忆中更涩几分。
“谢谢韩主任,其实我不太懂酒。”我放下杯子,想起以前自己在居酒屋给韩汐调制的梅子酒,“这个酒口感不错,只是感觉有点涩。”
“对对对,羽生君调制的梅子酒就很好喝,没有这种涩涩的口感。”韩汐似乎找到了知音,兴奋地说。
我向她报以微笑。
“在这里,就别叫我‘韩主任’了,感觉浑身不自在。”韩汐顿了顿,“私下的时候,就像在荒岛上时一样,直接叫我名字。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叫我小汐。”
“你们……很熟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却见韩汐的耳尖微微泛红。
“他啊……”她盯着杯中的梅子酒,“是我在日本时的树洞。加班到凌晨,总会去他的居酒屋,点一份亲子丼,听他用中文讲冷笑话。”她突然笑出声,“他店里还有一只小白猫,特别像我以前在学校养的流浪猫。”
我想起那段日子,每天深夜守在居酒屋,看她对着菜单发呆,然后默默给她多加一颗温泉蛋。
她喝醉时会拽着我的袖子说“羽生君,你说为什么月亮总是跟着我走”,而我只能用日语哄她:“因为月亮怕你一个人回家呀。”
“那您……喜欢他吗?”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舌头。这不是废话吗?我作为羽生君时,跟韩汐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就差一个“官宣”了。
孙雪儿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前倾,眼睛亮晶晶的——她果然对这种八卦毫无抵抗力。
韩汐的筷子突然夹断了一根海草,碎末漂在汤里像四散的星光。
“如果我说……”她抬头看我,目光里带着试探,“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我差点被清酒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韩汐慌忙递来茶水,却不小心碰倒了醋壶,深褐色的液体在桌布上蜿蜒成河,像极了我们纠缠不清的前世今生。
“对……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擦拭,却越擦越脏,最后不得不把整张桌布扯下来。
“看来我们俩在一起就没好事。”韩汐笑着摇头,叫来服务生换桌布,“以前在居酒屋,我打碎过三个盘子。”她坐到我这边来,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际,“不过羽生君总说‘碎碎平安’,现在想想,他真的蛮温柔的。”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孙雪儿的身体比我记忆中更敏感,耳尖被她的呼吸撩得发烫。
这时服务生过来换桌布,韩汐趁机站起身:“陪我去洗手间吧,有点头晕。”
去女洗手间是我进入孙雪儿身体以来,很特殊的一件事情。
有时候会很兴奋,毕竟这事在我前几十年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过;有时候又很拒绝,虽然自己是女性身体,但毕竟内心是个男的。
洗手间的瓷砖地面有点滑,韩汐扶着我的胳膊,指尖隔着西装面料传来温度。路过镜子时,我看见我们交叠的影子——她的长发垂在我肩头,我的卷发蹭到她下巴,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这个认知让我心跳如擂鼓,却听见她突然轻笑一声:“雪儿,你心跳好快。”
“哪……哪有!”我慌忙否认,却被她推进隔间。
锁扣“咔嗒”落下的瞬间,她转身时不小心撞到隔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疼疼疼……”她捂着额头后退半步,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却触到一片柔软。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尴尬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那个……”我们同时开口。
“你先说。”她揉着额头,耳尖红得要滴血。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真的很喜欢羽生君吗?”
她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看到你……就会想起他。”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锁骨处的疤痕,“这个伤口,他也有。你们连受伤的位置都一样,有时候我会错觉……”
“错觉什么?”我屏住呼吸。
她突然笑了,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想谢谢他了,毕竟他救过我的命。”她转身打开水龙头,水流声掩盖了她接下来的话。
回到座位时,寿喜烧已经煮得咕嘟作响。韩汐替我舀了一勺蛋液,动作自然得像我们曾无数次这样用餐:“试试看,这家的蛋液特别滑。”
筷子穿过温热的蛋液,裹着牛肉送入口中,熟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