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像是生锈的铁钳,不容抗拒地把我拽到三轮车残骸前。焦黑的铁架子扭曲着瘫在地上,车轮早已熔成铁疙瘩,扭曲的金属骨架在寒风中泛着冷光,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遗骸。刺鼻的焦糊味还残留在空气里,混着未燃尽的海绵碎屑,眼前这惨烈的景象让我脊背发凉,后知后觉的恐惧如潮水般漫上来。我强撑着镇定,喉结上下滚动:\"奶奶,我真没想......就是心里堵得慌,多喝了几口酒......\"
奶奶的眼神像把锋利的刀,直直剜进我心里。她铁青着脸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臭小子,这回该清醒了吧?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不过是随手抓的备胎罢了。\"我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化作锋利的针,一下下扎在心上。\"我知道......可奶奶,让我再缓一缓,就一小段时间......\"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奶奶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却还是硬着心肠转头吩咐:\"全哥,带他去澡堂子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热水蒸腾的雾气里,爷爷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我脚踝的水泡,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宝。万幸冬衣够厚,这处不大的烫伤成了这场灾难唯一的印记。
往后的日子,我像具机械运转的提线木偶,表面上按部就班,心里却像困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这种失控的烦躁让我频频出错,当第三批订单因尺寸失误被客户刁难时,我的父亲踹开家门的瞬间,我就知道暴风雨要来了。他通红的眼睛里烧着怒火,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拳头裹挟着风声砸下来,剧烈的疼痛在眼眶炸开,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爷爷奶奶冲过来的身影像是救命稻草,奶奶护着我站在身前,声音尖锐得像把刀:\"杨沐平!你发什么疯?\"父亲气得在原地打转,脖颈上青筋暴起:\"妈!他把货全搞砸了!一万块钱打水漂了!\"话音未落,奶奶一记耳光重重甩在父亲脸上,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你这些年赔的五十多万,还不是臭小子和英子一点点赚钱帮你填的窟窿?\"爷爷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把父亲踹翻在地,褪色的布鞋雨点般落在他背上。你赔了五十多万,也没见你抽自己嘴巴,臭小子才赔了一万块钱你就打他?看把他眼睛打的,你虽然是他爸,可他是我和你妈养大的,要教训也得问问我们同意不同意。父亲狼狈的求饶声混着爷爷的呵斥,在屋里炸开一片混乱。
我却觉得这些声音都离得好远,耳膜里嗡嗡作响。从小到大,父亲的打骂我都能忍,可这一次,那些积压多年的委屈突然决堤。趁着混乱,我转身冲进夜色里。周村的街道上,新修的沥青路泛着冷光,林立的居民楼灯火通明,却照不进我心里的黑暗。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与方雪儿的过往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这些年为了替父亲还债吃的苦、受的累,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辆开往济南的大巴车在路边停下,暖黄的车灯像是某种召唤。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脚上车,直到售票员伸出手,我才后知后觉地摸向口袋。500多块钱,在电子屏不断跳动的票价数字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失魂落魄地坐在火车站售票大厅,看着滚动的车次信息像流淌的星河,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未来像团迷雾,而我,成了在迷雾中迷失的旅人。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我完全是下意识的接起了电话。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奶奶不悦的声音,臭小子,我是你奶奶,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开往天津的列车马上要进站了,前往天津的旅客请收拾好行李准备上车了。)报务员的声音让奶奶的声音突然提高,臭小子你要去哪?没等我说话,奶奶的语气突然变得随和起来。唉,出去散散心也好,你兜里的钱不多,回东北吧我会跟你大姑和你姥姥打好招呼的,没钱就去找她们要。
就在我迷茫无措的时候,奶奶的一通电话为我指明了方向。我不再犹豫,起身走到售票口,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