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声裹着墨绿蛇信子窜入眉心时,皮延林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抬手去抓那蛇,指尖却触到一团雾——再睁眼,已站在古寺后山的石崖下。
月光像被泼了墨,只余半枚残钩挂在树梢。
智远的僧袍在风里翻涌,他手里攥着把带血的戒刀,刀尖正抵着灵真法师雪白的后颈。
\"师父!\"皮延林想喊,喉咙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他看见灵真法师的袈裟被血浸透,胸前那枚普度印还在发光,金纹里凝着未干的血珠。
智远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平日慈眉善目的模样裂成两半,左半边是哭,右半边是笑。
\"您总说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智远的声音像刮过磨盘的竹片,\"可当年圣君教屠我满门时,您的普度印怎么没显灵?\"他手腕一翻,戒刀划开灵真法师的喉管。
血溅在青铜鼎上,\"嗡\"地荡开一圈涟漪。
皮延林这才注意到鼎下堆着熊熊烈火,鼎身刻满扭曲的符文——正是密室干尸胸口黄符的纹路。
灵真法师的头颅骨碌碌滚进鼎里,沸腾的黑汤溅起,在烟雾中凝成两个血字:天诏。
\"天诏...\"皮延林的指甲掐进掌心,\"这不是大晋皇帝的印玺名讳?\"
\"皮延林!\"顾清欢的呼喊像根银针,\"啪\"地扎破幻境。
他猛地坐起,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领口。
密室石壁上还沾着腐臭,顾清欢的雁翎刀正抵在他喉结前半寸,刀身上映着他发白的脸。
\"说。\"顾清欢的声音比刀更冷,\"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皮延林抹了把脸,指尖在喉间虚点:\"顾捕头,刀再近些,我可能要说遗言了。\"他瞥见顾清欢眉峰微挑,这才收敛笑意,\"智远杀了灵真法师,用他的头炼东西...鼎上有'天诏'二字。\"
顾清欢的刀\"唰\"地收回刀鞘。
她转身时,袖口漏出半卷泛黄的书册——是从方丈禅房搜来的。
\"《阴冥录》。\"她把书拍在石台上,封皮霉味混着血腥味钻出来,\"记载用怨气炼阴魂灯芯的法子。\"书页被翻到中间,墨迹未干的批注刺得人眼睛疼:\"灯芯成,则魂可控,可用于镇守新局。\"页脚署名\"魏通判\",墨迹里浸着暗红,像掺了血。
皮延林的手指在\"魏通判\"三个字上顿住。
他记得半月前玄案司收到的失踪案卷宗,牵头的正是这位专管刑狱的通判大人。
\"顾捕头。\"外头突然传来小捕快的喊喝,\"三...唐三娘求见!\"
唐三娘撞开密室门时,发髻散得像团乱麻。
她扑到皮延林脚边,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皮公子,我男人...他走前说在寺里见着个没脸的僧人!\"她抬起哭肿的脸,\"他说那僧人的袈裟...和灵真法师画像上的一样!\"
皮延林的后颈又起了鸡皮疙瘩。
他想起密室里码着的干尸,每具都戴着半张青铜面具——和灵真法师画像里,那些随侍弟子的装扮分毫不差。
\"夫人莫急。\"他蹲下身,按住唐三娘颤抖的手,\"您丈夫失踪前,可提过敲钟?\"
\"敲钟?\"唐三娘的眼泪又涌出来,\"他说那钟响得邪性,第三声时...他看见钟里爬出好多手!\"
密室里突然响起\"咔嗒\"一声。
顾清欢的刀再次出鞘,刀尖指向石壁——刚才还严丝合缝的石墙,此刻裂开道半指宽的缝隙,漏出腐臭更浓的腥气。
\"好个智远。\"顾清欢冷笑,\"密室套密室,倒会藏赃。\"
皮延林却望着石壁上若隐若现的纹路发呆。
那些暗红的痕迹不是天然石纹,是用血画的阵法——和他胸口令牌上的龙形,竟有七分相似。
\"顾捕头,我去佛堂躺会儿。\"他突然打了个哈欠,\"昨夜没睡好,系统签到还没做。\"
顾清欢的刀顿在半空。
她盯着皮延林晃向佛堂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阴冥录》,最终冲小捕快点头:\"盯着他,别让他真睡过去。\"
佛堂前的蒲团被晒得发烫。
皮延林四仰八叉躺上去时,巡逻的知客僧正好转过墙角。
他闭着眼数到第七步,听见僧鞋踩过青石板的\"吱呀\"声渐远,这才翻了个身,从怀里摸出片柳叶——系统奖励的\"懒影真形术\",能让他的影子和环境融为一体。
密室石壁后的通道比想象中窄。
皮延林猫着腰往前挪,指尖触到石壁时,阵法纹路突然发烫。
他想起幻境里智远割头的动作,鬼使神差地按向纹路的\"七寸\"——那是龙形令牌上,龙睛的位置。
\"轰——\"
整面石壁向后退去。
皮延林借着火折子光抬头,只见洞窟最深处悬着盏青灯。
灯芯不是寻常灯草,是几十缕人发缠着碎骨拧成的,灯油泛着诡异的青,照得洞壁上的干尸影子都在扭曲。
\"救我...救我...\"
细微的哭喊声钻进耳朵。
皮延林的指尖刚碰到灯罩,成百上千道声音突然炸响,像无数根钢针往他脑仁里扎。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石台上,却撞出个凹陷——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半块金印,和密室里那半块严丝合缝。
\"天诏印?\"他倒吸口凉气。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比往日清晰十倍:【你已触及因果边界,是否接受\"鉴魂眼\"传承?】
皮延林望着青灯里挣扎的冤魂,又摸了摸颈间发烫的令牌。
他想起明觉的梦话,想起灵真法师空洞的眼窝,想起唐三娘哭肿的眼睛——那些被锁在因果里的人,该有人替他们撕开这张网。
\"接受。\"
话音未落,青灯突然爆成千万点火星。
皮延林眼前一黑,意识像被扔进漩涡,耳畔只余顾清欢焦急的呼喊:\"皮延林!
皮延林——\"
黑暗里,有个苍老的声音轻笑:\"来了?该醒的,总该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