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仙镇一年一度的酿酒大比,在这风和日丽的上午如约而至。对于这些选择了偏安一隅、避世而居的散仙们而言,修为的高低并非他们唯一的追求。享受这远离尘嚣的安宁,体会飞升之后真正由自己掌控的悠闲岁月,才是乐仙镇生活的真谛。这份安宁,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十万年前那场翻天覆地的变革——自从那位至高存在下令禁止仙凡通道中各大家族、宗门随意给飞升者打上奴役性的神魂印记后,后来飞升的人,才得以摆脱过往的悲惨命运,拥有了真正选择自由的机会。
如今下三界(仙界下属的根基界面)格局分明,秦家与韩家两大家族几乎囊括了所有中等势力,其余家族大多依附于他们。而在宗门之中,则以青枫宗为首,其座下几大宗门甚至有神境强者坐镇,势力非同小可。不过,这些足以在下三界掀起风云的名字和势力,对于乐仙镇上的居民来说,遥远得如同山那边的云雾。他们并不关心外面的世界谁主沉浮,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聚焦在面前那一坛坛精心酿造的琼浆玉液上。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品酒台庄重不失喜庆。镇长罗洪山须发皆白,精神矍铄,含笑环视了一圈兴致高昂的乡亲邻里,声音洪亮地宣布:“吉时已到!乐仙镇仙泉酿大比,正式开始!今日魁首,可得后山‘流香’灵果园百年采摘之权!” 话音一落,广场上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议论。后山的灵果园灵气充沛,所产灵果是酿酒的上佳辅材,这份奖励之重,远超往年!
参赛者们无不激动万分,纷纷捧出自家珍藏的美酒,恭敬地端上评审台。作为备受敬仰的“老住户”和公认的酿酒高手,白枫自然坐在主评委席。他面带温和的笑容,耐心地一一品尝着乡亲们的心血之作。这些酒或醇厚绵长,或清冽甘甜,或果香馥郁,各有千秋,处处透着乐仙镇人恬淡生活中的智慧与诚意。正当他品尝到镇南方向那位名叫莫三通的散仙所呈之酒时,动作却是一顿,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艳。
“咦?” 白枫微微挑眉,对着手中那杯酒液仔细端详。那酒色泽淡黄清亮,细密的气泡在杯中活泼地升腾,散发出一种极其独特、清爽纯粹的麦芽与奇异花香混合的气息。入口先是清凉,随即是轻盈的酒体,带着微苦后回甘的奇妙口感,令人精神一振。这感觉……竟与他自酿的、颇受好评的桃花酿相比,多了几分别样的爽口与活泼!
一直留意着白枫反应的罗洪山和吴伯等人,立刻围了上来,好奇地问道:“白公子?怎么了?这酒……有何特别之处?”
白枫放下酒杯,脸上带着由衷的赞许:“镇长,吴伯,恭喜!咱们乐仙镇,怕是要再出一位酿酒大家了!莫老弟这酒,清冽爽口,别开生面,风味独具一格,堪称极品!” 得他如此评价,众人更是惊讶不已,纷纷争相品尝。
那清凉独特的口感和跃动的气泡瞬间征服了所有尝过的人。罗洪山咂咂嘴,眼中放光:“妙!果然妙!这……这感觉前所未有!” 吴伯也连连点头:“清新脱俗,解渴生津,回味无穷啊!”
经过所有评委和热心乡邻的反复品鉴与一致认同,今年酿酒大比的魁首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莫三通头上。这位天仙境修为、当年在下界也是一方老祖的汉子,此刻被巨大的惊喜包围,激动得搓着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是真心喜欢研究这些,没想到无心插柳竟成了全镇的焦点。
白枫笑着走上前,拍了拍莫三通的肩膀表示祝贺:“三通老弟,好本事!只是好奇,你这酒所用何法?竟有如此奇特的清爽滋味?”
莫三通闻言,脸上却露出几分憨厚的尴尬:“白……白公子抬举了。实不相瞒,这酒……纯属意外!前几日我收拾灵麦和一些顺手采的山间野花时,不小心混在了一起,也没太在意。哪知道搁在那里几天,它们自己就冒泡、变味了……我就试着蒸煮发酵了一下,就……就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 白枫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欣喜,心中更是在狂喜地呐喊——啤酒!这分明就是他前世记忆中的啤酒!这神奇的“酒花”果然在仙界也存在!“这便是天意所成!老弟不必介怀,你混入的那野花,名为‘酒花’,与这灵麦相合,再经适宜发酵,便会产生这种独特的气泡和清爽风味!此乃酿酒一道中的天然馈赠!” 白枫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竟是天赐……”莫三通和周围众人闻言,更是啧啧称奇。
接着,白枫想起前世啤酒的喝法,心中一动,补充道:“三通老弟,此酒风味独特,但此刻这般品尝,还不是最佳状态。我有一法,可使其滋味更加淋漓,更添爽感!”
“哦?白公子快请讲!” 罗洪山、莫三通等人立刻竖起耳朵。
白枫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冰语云身上,朗声道:“语云贤侄,你过来一下。”
正在人群外围、痴痴望着白青的冰语云,骤然听到白枫点名,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拨开人群小跑过来,恭敬行礼:“白伯父,您唤小侄?”
白枫微笑着指向那几坛“啤酒”:“你是冰雪帝国的太子,冰系功法想必精纯。劳烦你将这些酒降温冰镇,再用寒冰之精凝些碎冰置于其中。” 其实以他掌握万生诀的修为,一念之间便能让这些酒达到完美冰点。但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以“文道”证得大罗金仙的人,几乎从未显露过强大的神通功法,此刻自然不便出手。让冰语云来做,既是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也不露痕迹地解决了问题。
冰语云一听是白枫“亲自”吩咐,更是激动不已。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精纯的冰凌圣体本源。只见他指尖轻点,两道极其凝练、温和却不失威力的寒气瞬间打入酒坛。一道寒气如灵蛇般环绕酒坛,迅速渗透,让酒液快速冷却;另一道寒气则在坛口上方旋转凝聚,化作无数细密晶莹、大小均匀的碎冰粒,如同微型雪花般飘然落入酒中。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尽显他对冰系力量精准的控制力。
“好!力道掌控得恰到好处!”白枫赞许地点点头,“诸位,现在再尝尝看!”
他特意把上官青玉也叫了过来,她也好奇地尝了一口。刹那间,沁人心脾的冰凉感直冲肺腑,麦芽的香气和酒花的微苦在低温下被彻底激发,原本就清爽的酒体经过冰镇和气泡的刺激,口感变得更加清脆甘洌,如同山涧清泉裹挟着冰魄之气,顺着喉咙一路滑下,令人精神一振,回味无穷!
“哇!这滋味……绝了!”
“天啊!冰一冰竟然好喝了十倍不止!”
“解暑!太过瘾了!”
众人再次被惊艳,争相品尝冰镇后的美酒,一杯接一杯,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上官青玉美眸流转,看向丈夫,眼中也满是惊艳与笑意:“枫哥,你这法子当真奇妙!此酒经此一冰,味道判若云泥,实在令人惊喜!”
罗洪山笑得开怀,抚掌道:“白公子真乃神乎其技!如此美酒,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字!还请您赐名!”
白枫早有想法,指着杯中漂浮的冰晶和散发出的寒气:“此酒需冰镇方显真味,不如就叫它‘冰酿’!也好提醒后来者品尝的窍门。”
“冰酿……冰酿……”罗洪山反复念叨几遍,大笑道:“好!好名字!既点明了饮用之道,又暗含其清凉本源!妙极!妙极!”
这时,一直笑意吟吟的吴伯适时开口:“镇长,白公子,长虹仙子的‘乐仙楼’已备下上好席面。美酒当前,岂能无宴?不如我们移步,开怀畅饮一番?”
“哈哈,正是!正是!我已馋酒了!”罗洪山欣然应允。
一行人遂有说有笑地朝镇中最为气派精致的酒楼——“乐仙楼”走去。刚到门前,一位身姿曼妙、气质出尘、周身隐约笼罩着大罗金仙独特灵韵的女仙已迎了出来。她身着流云霞帔,眉眼含笑,正是乐仙楼的东家,也是乐仙镇另一位大罗金仙——长虹仙子。
“哟!稀客齐聚!镇长,白公子,诸位道友,大比可是出了什么绝世佳酿?”长虹仙子声音清脆,笑靥如花。
罗洪山还未说话,吴伯已抢着道:“仙子猜对了!三通老弟弄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酿’,白公子稍加指点,更是锦上添花!仙子你可得赶紧买点存下,保准生意兴隆!”
长虹仙子眼波流转,立刻对着身旁一位管事吩咐道:“小张,听到镇长和吴伯的话了?速速去寻莫三通,不管多少仙晶,先将他今日所酿‘冰酿’尽数买来入库!记住,要快!往后咱们乐仙楼的镇楼美酒,少不了它!”一位地仙境管事连忙领命而去。
众人步入乐仙楼顶层最为雅致的“流觞阁”。能进入此阁的,无不是乐仙镇中资历最深、威望最高的老住户,彼此间早已熟稔。珍馐美馔流水般摆上,新启封的莫三通“冰酿”更是成了绝对的主角,冰语云凝成的碎冰还未化尽,丝丝寒气与清爽酒香在雅阁中弥漫开来。
觥筹交错间,气氛愈发融洽。长虹仙子巧笑嫣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安静坐在母亲身边、清丽绝伦的白青,端起酒杯对白枫道:“白公子,说起来……你家青儿也这般大了,容颜更是越发倾城。这等仙姿玉貌,就这样困在我们乐仙镇这‘小山沟’里,未免有些可惜了呀?”她虽是说笑,却也带了几分真意。
白枫端起酒杯,云淡风轻地与长虹仙子碰了碰杯:“仙子玩笑了。青儿年纪尚浅,在我与玉儿身边,承欢膝下,自有天伦之乐。这乐仙镇清净祥和,我看正适合她。”
长虹仙子微抿一口美酒,点头认同:“这话倒是在理。以青儿这般品貌性情,若真嫁入那些大族、大宗门,纵有千万人艳羡,终究要受规矩束缚,看人脸色度日,委实委屈了她。哪里比得上在父母身边逍遥自在?”她话锋一转,看着白枫夫妇,“不过话说回来,白公子与青玉夫人,带着三个如此出色的儿女,这般其乐融融的日子,才最是令人羡慕!”
白枫闻言,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与身旁的上官青玉相视一眼,无需多言,尽在不言中。他举起杯,对着席间众人:“能与诸君为邻,能与玉儿和孩子们长相守,此生之乐,不过如此。诸位,请!”
“请!”
“白公子此言大善!”
“满饮此杯!”
杯盏碰撞声,笑语喧哗声,伴着一缕缕冰爽的酒香,在这宁静的夜晚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月色如水,星光满天,白枫才带着微醺的上官青玉、一脸轻松的白青,以及早已趴在父亲或母亲怀里睡着了的白景和白灵,告别了意犹未尽的众人。
一家人踏着月色星光,沿着熟悉的小径,向着那隐于山间、名为“合乐居”的小院走去。喧嚣渐远,只有夜虫的低鸣和晚风的轻拂,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酿”的余香。白枫抱着沉睡的小儿子,上官青玉抱着酣睡的小女儿,白青安静地走在父母身侧,一家五口的身影在星辉下拉得很长。乐仙镇的夜晚,温柔地包裹着这来之不易的圆满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