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铁门关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隔绝了桑树林夜风的最后一丝呜咽。空气里只剩下消毒水、汗味和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被山魈像拖死狗一样拖进来的“兔子”，此刻被铐在冰冷的铁椅上。脸上带着新鲜淤青，嘴角裂开，渗着血丝，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陆子昂身上。山魈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如同一尊门神，眼神凶悍得像要吃人。鸡窝头中尉紧张地调试着录音录像设备，手有点抖。
陆子昂坐在审讯桌后，面前摊着那枚扭曲的蛇形徽章、染血的微型中继器，还有赵少校的加密pdA。屏幕幽幽亮着，“荆棘7”频道的通讯指示灯稳定地绿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里。他脖子上挂着的“咸鱼工牌”，指示灯反常地沉寂着，只有极其微弱的温热感透过衣服传来，像一颗蛰伏的心脏。
“姓名。”陆子昂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审讯流程在【军事化管理】的强制规范下自动运行，刻板得像在背条例。
“兔子”咧开染血的嘴，露出一个扭曲的、无声的嘲笑。
山魈一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按在对方肩膀的枪伤处！“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嚎从喉咙里挤出来，“兔子”的身体瞬间绷紧，冷汗如浆。
“姓名！”陆子昂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黑……黑蝎。”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难听。
“隶属？”
黑蝎眼神怨毒地盯着陆子昂，又扫了一眼他胸前的工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鼎盛……第七实验场……保安部……”
“放屁！”山魈怒喝，手上力道又加一分，“保安用军用级加密中继器？玩狙击枪？！”
黑蝎疼得浑身抽搐，却咬紧牙关不再吭声。
审讯陷入僵局。鸡窝头中尉擦着汗，小声嘀咕：“嘴真硬……要不要上点……”他做了个“电”的手势。
陆子昂没说话。他盯着黑蝎那双充满仇恨和某种……奇异执念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人不像单纯的亡命徒，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被洗脑般的狂热？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pdA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跳出一条来自“荆棘7”最高权限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
【“旧炉膛”入口坐标已锁定。强攻准备中。审讯暂停，目标押送隔离。】
命令简洁冷酷。
陆子昂心头一凛。强攻“旧炉膛”？鼎盛的核心秘密实验室？赵少校昏迷前布下的“渔网”，终于要收紧了！他站起身，刚要传达命令——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绾绾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表情严肃、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妆容一丝不苟，眼神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只是看向陆子昂时，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赵首长情况怎么样？”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还在抢救。”陆子昂下意识地回答，身体在【军事化管理】下站得笔直。
林绾绾的目光越过陆子昂，落在被铐着的黑蝎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人，是我们鼎盛安保部外聘的临时工，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精神病史。他的行为，与鼎盛集团无关。”她身后的一个西装男立刻上前一步，递上一份厚厚的文件：“这是他的精神鉴定报告、临时雇佣合同以及……辞职信。事发前，他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
文件崭新，墨迹都像是刚干的。
“林总，您这‘临时工’，装备挺专业啊？”山魈抱着胳膊，阴阳怪气。
“安保行业鱼龙混杂，采购环节难免有疏漏。我们一定配合军方，严查到底。”林绾绾滴水不漏，目光转向陆子昂，语气放软了些，“陆工，你受惊了。我带了点安神补脑的口服液……”她示意另一个西装男打开手提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几盒印着“灵犀”LoGo的精致口服液。
又是“灵犀”！陆子昂胃里条件反射般一阵抽搐，那诡异的清甜和底味仿佛又涌上喉咙。他脖子上的工牌瞬间变得滚烫！指示灯虽然没有亮起，但那灼热感异常清晰！
【警告！高强度精神诱导场域激活！目标：转移审讯焦点，掩盖“旧炉膛”！】
“谢谢林总好意。”陆子昂强行压下呕吐感，声音尽量平稳，“赵首长有令，此人涉及重大军事机密，需立即押送军区隔离审查。您的‘证据’，我们会转交相关部门。”
他刻意强调了“军区隔离”和“重大军事机密”，同时给山魈递了个眼神。山魈会意，一把拎起还在冷笑的黑蝎：“走了！换个地方‘聊聊’！”
林绾绾看着被押走的黑蝎，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表情：“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希望赵首长早日康复。”她转身欲走，高跟鞋却在门口顿了顿，背对着陆子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
“小心……炉膛余烬。”
声音轻若蚊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陆子昂浑身一震！炉膛余烬？！她是在警告他“旧炉膛”还有危险？还是在暗示别的？
林绾绾没有停留，带着人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强攻“旧炉膛”的行动在凌晨三点展开。
陆子昂作为“关键情报提供者”和“荆棘7”通讯节点临时操作员，被安排在距离第七实验场外围一公里处的移动指挥车里。巨大的屏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红外热成像、无人机俯瞰、突击队员头盔摄像……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混合的味道。
“A组就位！”
“b组就位！”
“电子压制启动！”
随着命令下达，屏幕上一个代表“旧炉膛”入口的废弃大型冷库建筑，瞬间被代表强电磁干扰的红色波纹覆盖！
“破门！突入！”
头盔摄像的画面剧烈晃动，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突击队员如黑色潮水般涌入冷库的黑暗入口。
陆子昂紧紧盯着屏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脖子上挂着的工牌，不知何时又开始发出极其微弱、恒定的温热感，像在感应着远方。
“报告！入口安全！发现下行通道！”
“报告！通道内有微弱生命体征信号！非战斗人员！”
非战斗人员？！陆子昂和指挥车里的军官都愣住了。鼎盛的秘密实验室里，怎么会有非战斗人员？
“小心！可能有陷阱！警戒前进！”
头盔摄像的画面在幽暗、布满灰尘和废弃管道的通道内推进。红外画面显示，生命体征信号来自通道深处一个类似防空洞闸门的厚重金属门后。
“发现电子门禁！尝试破解……失效！物理破拆准备！”
就在破拆工具即将架设的瞬间，陆子昂胸口的工牌猛地灼热起来！顶端的LEd指示灯第一次在没有外部刺激的情况下，自主亮起！不是红，不是黄，也不是白，而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如同星云般旋转的幽蓝色光芒！同时，一股强烈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感觉”涌入脑海——不是危险预警，而是一种……呼唤？渴望？目标直指那道厚重的金属门！
【深度共鸣触发！关联目标：“旧炉膛”核心数据接口！】
“等等！”陆子昂猛地抓起通讯器，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不要破拆！让我……让我的工牌试试！”
指挥车里的军官和突击队员都懵了。工牌？试试？试什么？
陆子昂也顾不上解释，他对着通讯器飞快报出自己此刻的精确坐标：“指挥中心！立刻派无人机把我的工牌送到b组位置！快！”
几分钟后，一架小型运输无人机顶着电磁干扰，摇摇晃晃地将陆子昂脖子上取下的“咸鱼工牌”，送到了通道深处那道厚重的金属门前。
在突击队员警惕又困惑的目光中，山魈（他主动要求参与强攻）拿起那个看似废铁的工牌。工牌上的幽蓝光芒在昏暗的通道里异常醒目，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
“这玩意儿……怎么试？”山魈皱眉。
“靠近……靠近那个门禁识别区……”陆子昂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笃定。
山魈半信半疑，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工牌，缓缓靠近金属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方形感应区。
就在工牌靠近的瞬间！
嗡——！
感应区内部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紧接着，一连串极其复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激光扫描纹路瞬间投射在工牌表面！工牌上的幽蓝光芒骤然爆发，与扫描红光激烈地交织、融合！
“咔哒……咔哒……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大机括运转声响起！那道厚重无比、连破拆工具都难以撼动的金属闸门，竟然……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高科技实验室，而是一个布满灰尘、堆满陈旧纸质文件和巨大老式服务器机柜的空间！昏黄的应急灯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腰，在一台布满按钮的老式仪器前操作着什么。仪器屏幕上，绿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滚动。
听到身后的巨响，老人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当那张布满皱纹、憔悴不堪的脸暴露在突击队员头盔摄像的强光下时，指挥车里的陆子昂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张脸……纵然苍老憔悴了无数倍，但他绝不会认错！
“爸……？！” 陆子昂失声嘶吼，声音撕裂了指挥车里的死寂！
屏幕上，老人——陆建国，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强光，茫然地看向门口荷枪实弹的士兵，最后，目光落在了山魈手中，那个依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咸鱼工牌”上。
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却如同惊雷般在陆子昂脑中炸响的音节：
“昂……？”
屏幕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伴随着山魈惊怒交加的吼声和刺耳的警报声！
“小心！有埋伏——！”
轰！！！
巨大的爆炸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头盔摄像的画面！指挥车内的屏幕陷入一片刺眼的雪花！刺耳的警报声和通讯频道里混乱的嘶吼声淹没了陆子昂脑中那声迟来了二十年的呼唤！
陆子昂死死盯着雪花的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pdA屏幕上。那枚染血的蛇形徽章，在他紧握的手中，冰冷刺骨。